柳女同闺蜜打过招呼,上了王国璋的车,往南京驶来。
风声、胎噪声、发动机声、侧方路上汽车的轰鸣声,不断传进车厢内,搅得人心烦意乱。
风趣幽默妙语连珠的人关上了话筒,百灵黄鹂鸟般的歌喉停止了歌唱,两个人都不说话,静静地对峙着。
合宁高速上,因是节末,来往的车辆很多,进出服务区的车辆也很多。
王国璋因这几天心神不宁、极度疲倦,渐冻症又造成四肢僵硬,因此车开得很小心,在右边道匀速行驶。
在一个服务区进口匝道处,一辆私家车没有提前变道,还在行车道上正常行驶,眼看快过了服务区入口的匝道,小车突然急刹车右拐。
跟在后面一百米处的王国璋,见状立即踩死刹车,但右腿的突然痉挛使他脚抖动着,踩不死,眼后就要撞上。
情急中,他往左急打方向,变至超车道,刚变过去,一辆高速行驶的大客车拖着长长的鸣笛瞬间到了车尾。
柳女作为几年驾龄的司机,尤其是赛车手,正向后观察超车道上的路况,眼看大客车就要将小车撞翻。
在她惊呼的同时,王国璋又急打了一把右方向,车头紧擦着要进服务区私家车的车头,小车车尾紧贴着大客车的车头,完成了S型紧急变道。
跟在王国璋后面的小车就没那么幸运了,同要进服务区的私家车撞到了一起。
“好险!”王国璋心脏一阵战栗,将车停在了应急车道,做了个互换的手势给柳女,离开了驾驶室。
柳女接过方向盘,将车开得又快又稳。
半晌,柳女说了俩人上车后的第一句话:“王国璋,我感觉刚才你踩刹车未踩到底!”
王国璋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腿痉挛,脚抖,踩不死。”
“怪不得呢,亏你反应快,驾车技术好!否则,我俩不是在黄泉路上,就是在去医院的路上!”
接着,她又补充了一句:“不是冤家不聚头,我俩又共同经历了一次生死!”
王国璋只是笑笑,没再搭话。
沉默还在继续,两个人各自想着心事。
柳女想:既然爸爸说是一场误会,我错怪了他,我就应该主动,何况这几天没跟大叔在一起,我就像掉了魂似的,原来思念一个人,会是这样的刻骨铭心!
昨天大叔找我找的这么辛苦,我都落泪了,心疼死了,我还跟他置什么气呀?爱他还爱不过来呢!
都说真正的爱是不分离的,拆不散的,战得胜时间,抵得住流年,经得起离别,受得住想念,长相厮守,不离不弃,白头偕老,忠贞不贰。
这个始终护我贞节,救过我几次性命,又拿命换我命的人,怎么会离我而去呢?
她忽然意识到,所谓“不离不弃,白头偕老”,并非童话里的承诺,而是每一次想要放弃时,仍愿意踮起脚尖去触碰对方的倔强。
这份执念如同深海暗涌,在无人知晓的时刻,用柔软的力量将两人的命运编织成网,任凭岁月如何冲刷,始终紧紧相依。
而王国璋却在想着另一个问题:自己渐冻人的症状越来越多,越来越明显,纸包不住火,演戏只能演一晚,睡觉前肯定要卸妆。
如果被他父女知道了我得了渐冻症,怎么办?我如何解释?我还怎么能斩断同柳女的情丝?我所做的这一切,岂不是白费!
一路无言,车子从合宁高速拐进了长江隧道,上了内环的龙蟠路,经北京东路,回到了紫峰大厦。
还了车,进了房间,王国璋洗洗便倒头就睡,一会儿就打起鼾声。
柳女近前,看着男人在睡眠状态下,还眉头紧皱,一脸痛苦的表情,心里不禁像打翻了十三香调料瓶,五味杂陈:
他最近怎么了?原先睡在我身边,熟睡得像个没有任何心机的大男孩,眉开眼笑,脸肌放松,微咧着嘴,轻轻鼾着。
现在的睡姿却心事重重,苦逼不堪。
看着这睡姿,柳女又想到了苏湘靠在二楼卧室床上的场景:
为了另一个女人,你要和我拼死分手!但既然分手为什么又去找我呢,而且还费尽心思找到了我,这中间因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柳女拿出手机,开开门,来到走廊,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爸,我和王国璋已到了南京,在酒店呢,他一进房间就睡了,而且还睡着了。看得出,他特别特别累,特别特别痛苦,不知是因为什么?”
“妹几,上次电话我就说了,他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你既然那么爱他,视如生命,你就要多关心他,多体谅他,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一个人,在你拥有他的时候,并不觉得宝贵;而一旦失去了他,你才知道他的珍贵!而那时,你已后悔莫及。
“你们都要好好的,爸爸等你们回来!”
“好的,我听您的话。爸,您现在上班了吗?”
“今天已经正常上班了,我现在就在集团办公室。集团公司一切正常,你跟国璋说一下。”
“好,爸爸,再见!”
放下了手机,她走进屋内,恰好看见王国璋又做着摸人的动作,她把手伸过去,让男人抓住。
男人不动了,又轻轻地鼾起来。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把爱的暖流通过手指传输给心上的男人,到达他干涸痛楚的心田。
男人的脸色平缓了,她发现,渐渐地,她的男人又慢慢变回了大男孩的脸。
暮色,爬上了窗户,紧接着,城市的夜景也爬上了窗户。
窗外,远处紫金山上的头陀岭、天文台亮着灿如星空的灯,无数个像萤火虫样的亮点上下闪动着,那是夜爬紫金山的市民。
近处的玄武湖,船灯点点,几条长堤上的路灯形成了光带,把四个湖岛连接在一起,像是一条巨大的心形项链。
柳女望着这条巨型项链,不由得抬起左手,凝望着无名指上的钻戒。
当同学戴甜甜、洪妹看到这五克拉钻戒时,都惊愕地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柳女把目光从钻戒移向王国璋时,见他正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自己,柳女就像第一次初恋般,脸唰地红了:
“死大叔,醒了也不喊一下,还偷偷地看人家!今天上午也是,我正帮同学卸车,一抬头,看你竟然站在我面前。”
“谢谢你的手!”
王国璋又恢复了白天的样子,不卑不亢,不远不近,既不冷漠也不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