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无声地滴进那只空了的汤碗里。
苏婉清没有擦,她只是用那双泛红的眼睛深深地看着秦枫,仿佛要把他的样子刻进心里。
秦枫送她到研究所大门口,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那两个荷枪实弹的警卫员如同雕塑般立在门旁。
他转身回去,办公室里还残留着鸡汤的香气,混杂着图纸的墨水味,不再那么冰冷。
他重新坐回绘图台前,拿起铅笔。
那碗汤,仿佛一股热流,从胃里一直涌向大脑,驱散了最后的疲惫。
他的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
“不对,这里的运动补偿可以简化。”
秦枫拿起橡皮,擦掉了一大片复杂的连杆结构,重新画上几笔。
一个更简洁、更巧妙的结构跃然纸上。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这一夜,注定无眠。
……
四合院。
自从秦枫被警卫员护送回来,并留下那番带着钢铁意志的警告后,整个院子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没人敢再大声喧哗,没人敢再探头探脑地往秦枫家门口凑。
贾张氏的咒骂声也小了许多,只敢在自己屋里,用苍蝇般的嗡嗡声发泄着她的嫉妒。
许大茂走路都贴着墙根,生怕被那两个站岗的警卫员多看一眼。
三大爷阎埠贵更是把算盘收了起来,每天坐在门口看报纸,假装自己是个关心国家大事的文化人。
表面上风平浪静,水面下却暗流汹涌。
尤其是中院的易中海。
他每天看着秦枫家门口那辆军绿色的吉普车来来去去,看着那些他连话都不敢说的军人对秦枫恭敬行礼,他的心就像被放在油锅里反复煎熬。
他一辈子追求的什么?
八级钳工的荣耀,一大爷的威信,在厂里受人尊敬的地位。
可现在,这一切在“总工程师”这四个字面前,显得那么可笑。
秦枫的警告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心里,让他恐惧,但更让他怨毒。
他知道,秦枫爬得越高,他易中海就越没有出头之日。
他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他连仰望秦枫的资格都没有了。
这天,他借口讨论厂里的生产问题,找到了轧钢厂的李副厂长。
李副厂长原本是厂里的二把手,自从杨厂长老首长插手,秦枫横空出世,他感觉自己被架空了,心里早就憋着一股火。
两人在办公室里关上门,易中海先是痛心疾首地汇报了一下院里的情况。
“厂长,我这心里不踏实啊。”易中海叹着气,一脸为国为民的愁苦相,“秦枫同志年轻有为,这是好事,可他毕竟太年轻了。”
“现在项目保密等级那么高,还配了警卫员,搞得院里人心惶惶。
他个人也经常深夜才回,还跟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同志走得那么近,这生活作风上,我怕他把握不住,犯错误啊。”
李副厂长手指敲着桌子,脸色阴沉。
他也想找秦枫的麻烦,可“创世纪”项目是杨老亲自抓的,他根本插不进手。
他派人去打听,还没靠近研究所三百米,就被哨兵给拦了回来,还严厉警告他不准窥探军事机密。
“老易,你说的这些,我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李副厂长递给易中海一支烟,“可现在这个项目,是上面直接管的,咱们不好插手啊。”
易中海接过烟,凑上去帮李副厂长点上火,压低了声音。
“厂长,项目上的事,咱们动不了。可他的人,是有问题的!”
“他一个根正苗红的工人子弟,怎么偏偏跟一个成分那么复杂的人搅在一起?这里面,大有文章可做!”
李副厂长眼睛一亮,明白了易中海的意思。
对付不了你的事,那就对付你的人!
“老易,这事儿你得拿到实证。”
“厂长您放心,我一定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绝不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一个周末。
易中海家里,气氛格外凝重。
他把刘海中和许大茂叫到了自己屋里,连三大爷阎埠贵都闻着味儿凑了过来,坐在角落里揣着手,耳朵竖得老高。
“今天把大家叫来,是有一件关系到咱们厂,关系到国家利益的大事,要跟你们商量。”
易中p海一脸严肃,先给事情定了性。
刘海中挺着肚子,官瘾立刻上来了:“老易,你说,只要是为了组织,我老刘绝不含糊!”
易中海满意地点点头,看向许大茂:“大茂,你前几天跟我说的事,再跟大家伙说说。”
许大茂清了清嗓子,脸上带着一股子小人得志的阴笑。
“一大爷,二大爷,三大爷,我这几天可没闲着。”
他得意洋洋地说道,“我托我电影放映队的朋友,到街道派出所那边打听了一下。”
“那个天天往秦枫屋里跑的苏婉清,她爹,叫苏振邦,解放前就是有名的大资本家!
后来跑香港去了,现在是香港有名有姓的大老板!”
“资本家!”这三个字一出口,刘海中的脸色立刻变了。
“香港?那是什么地方?那是英国人管着的地方!是咱们的敌对阵营!”
许大茂看火候到了,又添了一把柴:“可不是嘛!
一个大资本家的女儿,不好好在香港享福,跑到咱们这儿来干什么?还偏偏就跟秦枫搅和到一块儿去了!”
他压低声音,语气变得阴恻恻的。
“我可好几次都看见了,那女的深更半夜才从秦枫屋里出来!
秦枫现在是什么身份?总工程师!他手里掌握的,那都是国家最顶尖的机密!”
“一个资本家小姐,一个总工程师,两人天天半夜凑在一起……这里面要是没鬼,我许大茂的名字倒过来写!”
这番话,说得绘声绘色,充满了暗示。
刘海中听得额头冒汗,一拍大腿:“这还得了!
这是典型的资产阶级糖衣炮弹!是要腐蚀咱们的革命同志啊!”
一直没说话的易中海,此刻眼中闪过一丝狠毒的光芒,重重一拍桌子。
“对!就从这儿下手!”
他扫视了一圈众人,声音阴冷地说道:“咱们不能再沉默了!
为了挽救一个失足的年轻同志,为了保护国家的机密,咱们必须行动起来!”
“我的想法是,咱们联名写一封匿名举报信!”
“匿名信?”一直没出声的阎埠贵缩了缩脖子,他觉得这事儿有点悬。
易中海瞪了他一眼:“老阎,你这思想觉悟就不行了!我们这是为了国家!为了组织!”
他转向刘海中和许大茂,继续说道:“信里,咱们就把许大茂查到的情况写上去!重点突出两点!”
“第一,秦枫生活作风腐化,被资本主义家庭出身的女性迷惑,思想上已经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第二,他接触的人身份特殊,他本身又在负责国家顶级机密项目,存在泄露国家机密的重大嫌疑!”
“这么大的帽子扣下去,我就不信,上头能不查他!”
许大茂听得两眼放光,这计策太毒了!
项目机密,他们查不到,可纪律部门能查啊!
只要一开始调查,秦枫就得停职!“创世纪”项目就得停摆!
到时候,三个月拿不出样机,他秦枫拿什么“提头来见”?
这叫杀人不见血!
“高!一大爷,您这招实在是高!”许大茂佩服得五体投地。
刘海中也连连点头:“对!就这么办!这信,直接寄到部委的纪律检查部门去!绕开杨厂长,让他想保都保不住!”
易中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冷笑。
他仿佛已经看到秦枫被调查组带走,声名扫地,从云端跌落泥潭的样子。
“这封信,就由我来起草,咱们三个联合署名,就写‘一群忧心忡忡的老党员’。”
“为了不留下痕迹,”他看向许大茂,“大茂,你路子广,这信你拿去,找个离咱们这儿远的邮筒寄出去。”
“得嘞!这事儿包我身上!”许大茂拍着胸脯保证。
角落里,阎埠贵看着这三个人因为一个阴谋而兴奋的嘴脸,心里盘算开了。
这事儿要是成了,秦枫倒台,易中海和刘海中肯定能得到李副厂长的赏识,那他在院里的地位不也水涨船高?
可要是败了……他看了一眼秦枫家门口那两个纹丝不动的警卫员,打了个冷颤。
不行,这浑水不能蹚。
他悄悄站起身,准备溜走。
“老阎,你去哪儿啊?”易中海叫住了他。
“我……我肚子不舒服,上个茅房。”阎埠贵找了个借口。
“这事儿你知道就行了,别往外说。要是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易中海敲打了一句。
“我懂,我懂,我什么都不知道。”阎埠贵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心里打定主意,两不相帮,静观其变。
屋里,三条毒蛇凑在一起,一封淬满了剧毒的信,正在一个八级钳工的手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成型。
他们不知道,这张薄薄的信纸,将会在京城掀起怎样的波澜。
他们更不知道,他们试图撼动的,究竟是怎样一尊他们永远无法理解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