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小骊龙那处隐秘的界境,一虎二龙驾着云头,晃晃悠悠地朝着黄风岭核心区域飞去。
小骊龙虽然刚刚被王虎“物理说服”,龙爪子还有点发麻,心里头的震惊劲儿还没完全过去,但一想到能去救老朋友黄风大圣,那点不自在也就变成了着急,努力催动着云气,恨不得立刻飞到黄风洞。
赤髯龙则是一脸“我跟对老大”的得意样儿,感觉自家主上就是厉害,连一向倔脾气的二哥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王虎呢,还是那副悠闲佬的模样,躺在赤髯龙宽厚的背上,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欣赏着下方黄风岭那与众不同的风景。
这里的山又险又陡,石头长得奇形怪状,空气里还飘着一股子燥热混杂着腥气的味道,跟黑风山那股清冷劲儿完全不同。
“嗯?”王虎忽然心里一动,坐起身来,那双熔金似的眼睛眯了眯,看向下方一处不起眼的山坳。
“有点意思。”王虎嘴角一咧,拍了拍赤髯龙的脖子,“小赤啊,先停一停,拐个弯,咱们去那山坳里瞧瞧热闹。”
赤髯龙虽然不明白主上想干啥,但对王虎的命令那是绝对服从,立马调转方向,按下云头。小骊龙虽然心里嘀咕,但也只能跟上,纳闷主上怎么半路喊停了。
三位在一座看起来破破烂烂、但大概还能认出是座寺庙的建筑前落了下来。
那块歪斜的匾额上,写着“卧虎寺”三个字,已经斑驳得快要看不清了。寺庙里头,隐隐散发出一股带着复杂情绪的虎族妖气,正是吸引了王虎注意的源头。
“主上,待在这里的虎妖,好像心里憋着事儿?”赤髯龙感应了一下,说道。
王虎嘿嘿一乐,背着手,迈着四方步就往里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顺道看看本家的后生晚辈,说不定还能帮他解解心里的疙瘩。总不能老让你们俩跟在身边,不知道的,还以为虎爷我是专门倒腾水产的呢!”
小骊龙&赤髯龙:“……”
主上,我们是龙,是高贵的龙!跟虾兵蟹将不是一回事啊!
刚踏进寺庙那破败的大门,就听到大殿方向传来一声压抑着怒气的低吼:
“什么人敢闯进来!”
话音还没落,一道黄黑相间的身影“嗖”地从寺庙里的一个血池子边窜了出来。
来的是个虎妖,人立站着,身高接近一丈,浑身肌肉线条流畅,穿着一身虽然旧但收拾得挺干净的皮甲,手里攥着一把厚背大砍刀,额头上的“王”字清晰可见,眼神锐利,但仔细看,里面还藏着一丝疲惫和警惕。
这正是黄风大圣手下的现任虎先锋!
血池里那一池子血,正是他心情不爽,要求鼠国进献的贡品。
虎先锋目光扫过王虎三个,尤其在赤髯龙和小骊龙那庞大的龙身上多停了一会儿,瞳孔微微一缩,心里清楚这几个来者不善。
但他没像一般小妖那样直接动手,而是把目光锁定在带头的王虎身上,沉声说:
“几位看着面生,这里不接待外客,请回吧。”
王虎一听,饶有兴致地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脸上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哟?小猫崽子,脾气挺冲啊?看你根骨不错,血脉也还算纯正,怎么混到给那黄风怪看大门了?你家老祖宗的脸面都要挂不住喽。”
虎先锋眉头紧紧皱起,眼里闪过怒意,但好像强忍着没发作,握刀的手更用力了:“少在这儿胡说八道!我怎么做事,轮不到你管!赶紧走,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王虎哈哈一笑,上前两步,几乎凑到虎先锋鼻子跟前,语气带着调侃:“怎么不关我事?天下虎族,论起辈分,都得恭恭敬敬喊我一声老祖宗!见到老祖宗,还不赶紧跪下磕头请安?”
虎先锋先是一愣,随即像是炮仗被点着了引线,一直憋着的怒火和憋屈“轰”地一下全炸开了!
老爹惨死的画面、弟弟怨恨的眼神、在仇人手底下苟活的窝囊……全都涌上心头!
“放你的屁!我们父子两代守在这里,行得正坐得直!哪来的野妖怪,也敢冒充虎族前辈在这儿满嘴胡咧咧!
看刀!留下你的脑袋给我下酒!”
他怒吼一声,不再忍耐,挥起厚背大砍刀,刀光像一匹白练,带着积攒了多年的愤懑和决绝,朝着王虎的脑袋就狠狠劈了下来!
这一刀,含怒出手,威力比平时还要猛上三分!
眼看刀锋就要砍到,王虎却还是不躲不闪,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你特么……怎么把虎爷我的台词给抢了?看来还是没学会对老祖宗保持敬畏。”
这话音刚落,一股源自太古洪荒、凌驾于所有虎族之上的至尊气息,如同沉睡的帝王猛然苏醒,“轰”地从王虎体内爆发出来!
“吼——!!!”
一声并不响亮,却仿佛直接烙印在血脉最深处、让万虎都忍不住想跪下的无声虎啸,瞬间席卷了整个卧虎寺!
虎先锋那含怒的一刀,在距离王虎头顶不到半尺的地方,就像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硬生生停住了!
他浑身猛地一颤,砍刀再也无法向前半分!
他惊恐地看着王虎,只见对方身后,一头顶天立地、毛发如同暗金色流火的巨虎法相虚影一闪而过!
那法相带着无上的威严和古老的血脉压制,让他体内的每一滴虎血都在沸腾、尖叫、不受控制地想趴下磕头!
那是……真正的虎族至尊!
是刻在血脉记忆最深处的始祖气息!
“哐当!”
厚背大砍刀从他手里滑落,掉在地上。虎先锋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巨大的身躯因为血脉的冲击和心灵的震撼而剧烈发抖。
之前所有的愤怒、委屈、不甘,在这绝对的血脉压制面前,全都化成了无边的敬畏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您……您真的是……我们虎族的老祖宗……?”虎先锋抬起头,一双虎眼里已经满是泪水,声音都带了哽咽。
王虎收起气息,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明白了几分,语气缓和了些:“现在肯信了?说吧,心里头憋着什么事?委屈成这样。”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水龙头,虎先锋再也蚌不住了。
这个一直硬撑着、隐忍着的虎妖,在可能是族里唯一能理解他、也能帮他的“老祖宗”面前,彻底崩溃了,哭得像个一千斤重的傻孩子。
只见他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忽然带着哭腔用Rap般的节奏哀嚎起来:
“老祖宗您有所不知啊!
想当年,我爹他是这里的扛把子,威风凛凛的虎先锋!
我们一家在这卧虎寺,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乐逍遥、乐逍遥哇!
可怎奈何!天降横祸!那该死的黄风老妖,他闯进了我们的快乐老家!
强逼我爹跟他混,给他当先锋去把活儿干!”
“后来……后来那吃斋的唐僧打此路过,我爹他奉命去……去抓唐僧搞业绩,结果……结果就碰上了那个杀千刀的孙行者!”
“我爹他……他几个回合没撑住,就被那猴头一棍子给……给报销了哇!报销鸟!呜呜呜~”
虎先锋捶胸顿足,继续哭喊:
“我跟老弟一合计,这口气不能忍!
要不是那黄风老贼逼咱爹去搞事,咱爹能去触那孙猴子的霉头吗?能落得个‘当场去世’的下场吗?我们恨啊!我好恨呐!”
“我老弟,年轻虎,脾气暴!当时就要抄家伙跟那老妖拼了!可我……我掂量了一下,我打不过他呀!我更怕那老妖把我弟也给‘咔嚓’了!”
“没办法!我只能忍辱负重,继续在这虎先锋的位子上苟着!
我每天对着那杀父仇人,笑得比哭还难看!我图啥?不就图能护着我那傻弟弟,让他有机会……有机会‘风紧,扯呼’嘛!呜呜呜……”
他越说越伤心,几乎要满地打滚:
“可我那弟弟!他不懂我啊!他骂我认贼作父!说我没良心!跟我割袍断义,直接离家出走了!到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啊,老祖宗!”
“老祖宗您评评理!我每天心里像被一万只猫爪子挠!左边是孝道,右边是兄道,我里外不是虎啊!我……我……哇——!!”
虎先锋说到最后,悲从中来,泣不成声,巨大的身躯蜷缩成一团,仿佛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千斤孩子。
赤髯龙和小骊龙在一旁听着,也不禁有些动容,没想到这虎妖背后还有这么一段心酸事。
王虎听完了虎先锋的哭诉,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拍了拍他抖动的肩膀。
“痴儿,真是难为你了。”
他叹了口气,“打不过,暂时躲起来,保全血脉,这是明智。被至亲的人误会,这是心痛。你这担子,扛得确实不轻。”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铿锵有力:“不过,既然虎爷我来了,你这苦日子就算到头了!什么黄风老妖,这仇老祖宗我给你报了!”
虎先锋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里充满了不敢相信的惊喜和希望:“老祖宗!您……您真的愿意给晚辈做主?!”
“那还用说!”王虎一瞪眼,“我老虎家的崽,被人欺负成这熊样,虎爷我要是不管,以后还在妖族里混不混了?起来!带路,虎爷我这就去会会那黄风怪,顺带把你家这笔旧账给了结了!”
“是!是!多谢老祖宗!多谢老祖宗!”
虎先锋激动得浑身直哆嗦,赶紧爬起来,胡乱用爪子抹了把脸,捡起地上的砍刀,整个人的精神气儿都不一样了,像是终于找到了靠山。
“老祖宗您这边请!晚辈这就给您带路!”
他挺直了腰板,走到前面引路,那股憋了太久的窝囊和隐忍,此刻全都化成了昂扬的斗志。
有老祖宗撑腰,他终于可以挺直腰杆,去面对那个恨了多年却又不得不低头伺候的仇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