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执事的欣赏,如同在林玄平静(至少表面平静)的杂役生活中投入了一颗石子。虽然张执事并未立刻给予他特殊待遇,但三号丹房的学徒们对他的态度明显多了几分尊重,甚至偶尔会塞给他一些无关紧要的炼丹心得手抄本残页。
这些在正统丹师看来粗浅不堪的经验之谈,对林玄而言却是宝贵的“本地化数据”,能帮助他更好地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他将这些信息与自己的观察、实验记录整合,对炼丹术的认知飞速提升。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天傍晚,林玄刚回到杂役房,还没来得及推演新的阵图,一位不速之客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来人身穿青色执事袍,面容古板,正是当初将他发配来杂役房的王执事。他目光如鹰隼,扫过简陋的杂役房,最后定格在林玄身上,看不出喜怒。
“林玄。”王执事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王执事。”林玄心中微凛,面色平静地行礼。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无论是孙管事的事,还是他在三号丹房的表现,都不可能瞒过这位实际掌管丹房外围事务的执事。
(承)
王执事没有进屋,就站在门口,直接问道:“孙管事之事,你作何解释?”他开门见山,没有丝毫寒暄。
林玄早已准备好应对,将之前对戒律院的说辞重复了一遍,重点强调是孙管事强令使用曼陀罗且操作不当,自己只是依命行事。
王执事静静地听着,不置可否。待林玄说完,他才缓缓道:“孙管事心智受损,口不能言,戒律院也查无实据。此事,暂且搁置。”
林玄心中稍安,但知道重点还在后面。
果然,王执事话锋一转:“听闻你近日在三号丹房,对炼丹之术,颇有些……独到的见解?”
来了。林玄打起精神,谦逊道:“弟子不敢当。只是些观察水流、风力得来的粗浅想法,误打误撞,不敢称见解。”
“观察自然,印证丹道……”王执事重复了一遍张执事的评价,目光锐利地盯着林玄,“纵然是误打误撞,能助人成丹,便非偶然。你可知,丹道一途,最重什么?”
“请执事指点。”林玄做出虚心受教的样子。
“最重‘控制’。”王执事一字一顿地说道,“控制火候,控制药力,控制灵念。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你那‘之’字法门,看似取巧,实则暗合精细操控之理。”
林玄心中讶异,这王执事果然不简单,一眼就看穿了他那手法的本质并非“水流”,而是“精准控制”。
(转)
“本执事不管你是家学渊源,还是自行领悟。”王执事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既然你有此天赋,留在废料区,便是浪费。”
他手腕一翻,掌中出现三份药材,以及一张泛黄的丹方。
“这是‘止血散’,最基础的疗伤药物,连丹药品级都算不上。”王执事将东西递到林玄面前,“药材三份,丹方在此。明日此时,我要看到成品。成功,你便调离废料区,去药材库当值。失败……”
王执事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失败,意味着他之前的“特殊”都是虚妄,或许会被打回原形,甚至更糟。这是一个简单的考题,也是一个严厉的警告和筛选。
林玄接过药材和丹方,入手微沉。他快速扫了一眼丹方,内容确实简单,主要是一种名为“红浆草”的药材研磨成粉,辅以少量“凝露汁”调和即可。过程看似毫无技术含量。
但林玄立刻注意到了关键:丹方上对“研磨程度”、“调和比例”、“干燥火候”的描述,都极其模糊,只用“细研”、“适量”、“微火”等词语带过。
这才是真正的考验!考验的是对基础工序的精细把控能力!对于习惯了精确计量的林玄而言,这种模糊的“经验之谈”反而最难把握。
“弟子领命。”林玄没有犹豫,躬身应下。
王执事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合)
杂役房内,林玄看着手中的三份药材和那张简陋的丹方,眼神凝重。
王执事的考题,看似简单,实则刁钻。这止血散考验的不是高深的炼丹技巧,而是最基础、也最容易被忽略的“标准化操作”能力。这恰恰是传统炼丹术最薄弱的环节,也是科学思维最能发挥优势的地方!
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点燃一盏油灯,将丹方铺开,仔细研究每一个字。同时,拿起一份红浆草,仔细观察其纹理、湿度;嗅闻凝露汁的气味,感知其粘稠度。
“研磨程度‘细研’?多细才算细?粉末粒径分布如何?是否需要过筛?”
“调和‘适量’?何种比例能达到最佳药效和粘合度?是否存在最优解?”
“干燥‘微火’?温度范围是多少?干燥速率对药效稳定性有无影响?”
一个个问题在他脑中浮现。他需要将这份模糊的丹方,转化成一个可量化、可重复操作的“标准生产流程”(Sop)。
今夜,将是一个不眠之夜。他要用这三份有限的材料,完成一次精彩的“质量控制”实验。
这不仅关乎他能否离开废料区,更关乎他能否向这个世界的规则,证明“科学方法”的价值。
林玄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专注而锐利。他取出一份红浆草,开始了第一次尝试。这一次,他不再依赖感觉,而是依赖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