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在这片无垠海上,永远是短暂的假象。
刚刚因土壤获取效率提升而泛起的一丝喜悦,很快就被远处传来的、不和谐的噪音击得粉碎。
那是一种粗糙、刺耳,仿佛随时会散架的噗噗声,夹杂着劣质燃油燃烧不充分产生的黑烟,如同污浊的墨迹,涂抹在海平线上。
风昊几乎是在声音入耳的瞬间就绷紧了神经,长期处于危险环境锻炼出的本能,让他像猎豹般瞬间进入了戒备状态。
他迅速放下手中正在检查的消防斧(例行保养,磨砺斧刃),原本放松的身体肌肉瞬间收紧,右手下意识地握紧了粗糙的斧柄,左手则悄无声息地捞起了靠在棚壁上的那面【简陋的木盾】。
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投向噪音和黑烟传来的方向。
(高优先级警报!检测到非自然航行器接近。声纹分析:简易内燃机,状态极差。视觉确认:复合型粗糙木筏载具,结构稳定性低。生命信号:3个成年男性,情绪光谱显示高度亢奋、混合贪婪与攻击意图。综合威胁等级评估:中等。解析:典型的“海上掠食者”团伙。建议应对策略:保持安全距离,展示威慑性武力,避免陷入被动近身缠斗,寻求时机驱离或迫使其转向。)
附注冰冷而迅速的分析,印证了风昊最坏的猜想。
不是变异海兽,而是比海兽更懂得算计、更毫无底线的——同类。
只见一艘由三四个大小不一、看起来像是拼凑起来的木筏,用粗糙的绳索和甚至歪扭的木钉强行捆绑连接的“组合船”,正喷吐着浓密的黑烟,像个醉汉一样,歪歪扭扭却目标明确地朝着他的竹筏直冲过来。
这“船”的上方,还用捡来的破烂帆布和木头搭了一个歪斜的棚屋,显得不伦不类。
船头上,站着三个男人。
同样是衣衫褴褛,但与风昊那种因劳作和风吹日晒导致的褴褛不同,他们的破烂带着一股戾气和肮脏。
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壮汉,眼神凶狠,手里拎着一把锈迹斑斑但刃口似乎磨过的砍刀。
他身后两人,一个瘦高个,握着一柄鱼叉,眼神闪烁;另一个矮壮些,手里拿着一把类似柴刀的工具,满脸横肉。
三双眼睛,如同扫描仪般,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风昊相对“整洁”的强化竹筏、坚固的遮雨棚,以及他本人,目光最终聚焦在他手边的消防斧和脚下的木盾上,贪婪之色几乎溢出来。
那“组合船”在距离风昊竹筏约莫十五六米的地方,猛地熄了火(发出一阵更剧烈的咳嗽般的声音),依靠惯性滑近了一些,最终停住。
刀疤脸壮汉用砍刀虚指着风昊,粗哑的嗓音带着刻意营造的凶悍:“喂!那边那个小子!看你这筏子弄得挺像样啊?混得不错嘛!哥几个最近手头紧,缺吃少穿的,借点木材和淡水来用用?识相点,大家都好过!”
他身边的瘦高个和矮壮同伙立刻发出附和性的、充满恶意的哄笑,手中的武器故意晃动着,在夕阳下反射出冰冷的光。
矮壮那个甚至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在风昊的储水桶上逡巡。
空气瞬间凝固,只剩下海浪拍打筏身的单调声响。
风昊没有立刻回答。
他深知,在这种对峙中,率先沉不住气的一方往往落于下乘。
他先是缓缓地、极其稳定地站起身,这个动作本身就在展示他良好的身体控制和心理素质。然后,他做了一个更具威慑性的动作——将沉重的消防斧,看似随意实则充满力量感地扛在了肩上,那冰冷坚硬的斧面紧贴着他的颈侧。
同时,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缓缓扫过对面三人,尤其是在他们手中那略显寒酸的武器上停留了片刻,嘴角似乎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带着轻蔑的弧度。
他没有说话,但他的姿态、他的装备、他眼神中那种经历过生死考验的冷静(甚至是冷漠),共同构成了一幅无声的宣言:我不是肥羊,我是刺猬,想啃,就得做好被扎得满嘴是血的准备。
他强化过的、结构紧密的竹筏,肩上那柄看起来就分量十足、绝非装饰品的消防斧,腰间别着的备用鱼叉,脚下那面虽然简陋却提供了额外防护面积的木盾,以及他此刻稳如磐石的态度……所有这些元素叠加起来,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气场,与对面那艘破船、那几个虽然凶狠却难掩外强中干本质的掠食者形成了鲜明对比。
对方的哄笑声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戛然而止。
瘦高个和矮壮男人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和退缩,不自觉地看向了为首的刀疤脸。
刀疤脸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孤身一人的家伙如此硬茬。
他眯起眼睛,重新审视风昊,目光中的贪婪被一丝谨慎取代。
他自己的砍刀和对方的消防斧比起来,无论是在重量、长度还是威慑力上,都落了下风。
真要动起手来,对方凭借装备和地利的优势,就算他们人多,也绝对讨不了好,伤亡几乎是必然的。
“怎么?他妈聋了还是哑巴了?老子跟你说话呢!”刀疤脸试图用加大音量来掩盖内心升起的一丝虚怯,色厉内荏地吼道。
风昊知道,火候到了。
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甲板上:“我的东西,都是用命换来的。不想用你们的命,来试试真假,就现在,立刻,滚。”
他的话语简短,没有任何多余的威胁或情绪宣泄,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血腥味。
配合着他那历经风霜却依旧锐利如刀的眼神,以及肩上那柄似乎随时可以劈开骨肉的斧头,形成了一股强大的精神压迫力,直接穿透了对方虚张声势的外壳。
那三个掠食者再次交换眼神,这次的交流充满了挣扎和权衡。硬抢?
代价太大,得不偿失。放弃?又实在不甘心,到嘴边的鸭子似乎要飞了。
僵持了大约十几秒,这对双方而言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最终,现实的残酷压过了贪婪的冲动。
刀疤脸猛地啐了一口浓痰,狠狠地瞪了风昊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怨毒和一丝……憋屈。
“妈的!算你小子今天走狗屎运!我们走!”他几乎是咆哮着下达了撤退命令,仿佛声音越大,越能挽回一点失去的颜面。
那台破旧的引擎再次发出痛苦的噗噗声,喷出更浓的黑烟,“组合船”艰难地调转方向,慢吞吞地、带着一股灰溜溜的气势,向着来时的方向驶去,最终消失在海平面之下。
风昊并没有立刻放松。
他依旧保持着戒备的姿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海面,特别是那艘船消失的方向,直到确认对方真的远离,并没有绕回来的迹象,他才缓缓地将消防斧从肩上放下,但依然紧握在手。
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海风一吹,带来一阵凉意。
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对峙,其凶险程度不亚于面对一条变异食人鱼。
他成功地逼退了他们,靠的不是绝对的武力碾压,而是精准展示出的“硬骨头”形象、装备形成的威慑,以及那股“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亡命气势。
但这起事件,无疑给他敲响了一记沉重的警钟。
来自海洋的变异生物,来自天空的辐射酸雨,这些自然的威胁固然可怕,但至少它们的行动模式有一定规律可循。
而来自同类的恶意,却充满了不确定性、狡诈和毫无底线的残忍。
在这片失去了法律、道德和秩序束缚的无法之海,弱肉强食是唯一通行的法则。
仁慈、软弱、或是丝毫的侥幸心理,都是取死之道。
他必须更快地变得更强。
不仅仅是升级装备,扩大载具,更要锤炼自己的心态,让自己真正适应这赤裸裸的丛林法则。
对潜在的威胁,要保持最高级别的警惕;对明确的敌人,绝不能有丝毫手软。
他望向掠食者消失的方向,目光深沉如夜。
未来的求生之路,除了与天斗、与海斗,注定还要加上一条——与人斗。
而这场斗争,或许才刚刚开始。
他握紧了手中的斧柄,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