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率扭曲的疯狂盛宴,持续了不知多久。也许只有半天,也许是一整天。在这时间感都被随机事件搅乱的海域,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当最后一阵毫无逻辑的“好运之风”(将一片富含能量的果树林吹到他们附近)和紧随其后的“厄运之雨”(果树林瞬间枯萎腐败,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毒气)交替上演完毕后,那弥漫在空气中的、令人不安的“随机感”,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了。
世界似乎恢复了某种“正常”的因果律。
木筏上,四人精疲力尽,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与看得见的敌人搏杀,与可理解的规则对抗,哪怕再艰难,也有迹可循。但与完全随机、不可理喻的命运玩俄罗斯轮盘赌,每一秒都在消耗着巨额的心力。
知识剥夺的效果依旧存在,他们依旧沉默。
风昊强撑着,准备重新评估方位,规划航线。
然而,就在他抬起手,想要指向某个方向的瞬间——
静。
不是声音消失的安静,而是绝对的、概念层面的寂静,如同巨兽张口,吞噬了一切。
海浪拍打木筏的声音,消失了。
风吹过帆布(如果有的话)的呼啸,消失了。
甚至连他自己血液流动、心脏搏动的微弱声响,也……消失了。
他张了张嘴,却听不到自己发出的任何声音。
感官剥夺,首先从听觉开始。
紧接着,是视觉。
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滴入浓墨的清水,迅速被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黑暗所覆盖。不是夜晚的黑暗,而是那种连“黑”这个概念都仿佛要被吞噬的、绝对的虚无。
他感觉不到身下木筏的触感,感觉不到海风的吹拂,感觉不到衣服与皮肤的摩擦。
触觉,也消失了。
随后是嗅觉,味觉……
所有的感官输入,被以一种霸道而彻底的方式,强行切断!
他感觉自己不再拥有身体,不再处于木筏,甚至不再拥有“自我”这个概念。他仿佛成了一缕纯粹的意识,漂浮在一片无边无际、无声无光、无触无味的绝对虚无之中。
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没有空间边界。
这是一种比迷失方向更彻底、更根本的存在危机。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还存在吗?
孤独感与虚无感,如同宇宙本身般庞大的冰冷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试图将他这缕微弱的意识彻底冲刷、稀释、湮灭。
他尝试在心中呼唤同伴的名字,却连这个名字的“形状”都无法凝聚。
他尝试回忆木筏、海洋、劫难,那些记忆也变得模糊而遥远,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无法穿透的毛玻璃。
唯有视野角落那冰冷的倒计时,依旧在无声地跳动,成为了这绝对虚无中,唯一一个还能被“意识”所“看见”的、证明着“时间”仍在流逝的、残酷的坐标。
但也仅仅是“看见”,没有视觉,只是一种冰冷的信息直接烙印在意识表层。
【93天07时14分……13分……】
第二十一次劫难——感官剥夺。
它没有带来物理上的伤害,却直接攻击着他们作为“存在”的根基。
在这片吞噬一切的寂静与黑暗中,他们必须依靠最根本的、剥离了所有感官的求生意志,去对抗那足以让任何智慧生命彻底疯狂的……存在的消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