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高度戒备与原始劳作的交替中缓慢流逝。木筏如同一个漂浮在灰色汪洋上的、简陋而脆弱的孤岛,每一次海浪的起伏,都牵动着上面四人紧绷的神经。
陈原和雷啸轮流警戒,眼睛因为长时间聚焦于海面而布满了血丝。风昊则不断微调着那些简陋的预警装置,试图用物理的智慧弥补感知的缺失。他利用收集到的空罐、碎骨片和纤维绳索,制作了更多不同形态的触发机关,有的负责发出声响,有的则连接着绷紧的、足以绊倒或迟滞中小型生物的绳索网。
这些布置,笨拙,却有效。期间又成功预警了两次小型变异生物的试探性靠近,都被雷啸用投矛或风昊用消防斧配合陷阱击退。团队的配合在一次次实战中,变得愈发默契。一种不依赖于超凡力量,而是基于纯粹信任、明确分工和娴熟技艺的新的协作模式,正在逐渐成型。
就在这紧绷的节奏中,一声微弱的、带着痛苦的呢喃,打破了木筏上除了海浪和风声之外的寂静。
“嗯…”
声音来自云希。
一直守在她身边的陈原第一时间察觉到,立刻俯下身:“云希姐?你醒了?”
风昊和雷啸也立刻将注意力投了过来。
云希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蕴含着温和而坚定生命力的眼眸,此刻却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充满了茫然与虚弱。她似乎想撑起身体,却因为无力而失败,只能微微转动脖颈,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以及围过来的三张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的面孔。
她的目光扫过风昊冷静的脸,雷啸关切中带着疲惫的眼神,最后落在陈原那写满担忧的脸上。
“你们…”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被砂纸打磨过,“…是谁?这里…是哪里?”
一瞬间,木筏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陈原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雷啸的眉头死死拧在一起,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
风昊的眼神微微一凝,他上前一步,蹲在云希身边,平静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你不记得我们了?”
云希的眼中掠过一丝困惑和细微的恐慌,她努力回想,眉头因为用力而蹙起,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眼神更加茫然:“我…我应该认识你们吗?我的头…好痛…好像…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失忆。
并非肉体创伤导致,更像是过度透支精神力对抗基因异变,又强行连接陈原那几乎完全混乱的意识空间后,引发的某种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将那些过于沉重、可能引发精神崩溃的记忆,暂时封存,或者说…遗忘了。
陈原的身体晃了一下,脸上瞬间被巨大的愧疚和痛苦淹没。是因为救他…云希才…
风昊抬手,制止了陈原即将出口的哽咽。他依旧看着云希,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我是风昊。她是雷啸,他是陈原。我们是你的同伴。这里是无垠海,一个求生之地。你因为过度使用能力而昏迷,现在刚醒。”
他的介绍简洁到了极致,没有任何情感渲染,只是提供了最基础的信息。
“同伴…无垠海…求生…”云希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词,眼神中的茫然并未减少,但那种本能的恐慌似乎减轻了一些。她看了看风昊,又看了看雷啸和陈原,虽然记忆空白,但某种潜意识的、对眼前几人的熟悉感和隐约的信任感,似乎并未完全消失。
她尝试再次起身,陈原连忙上前搀扶。
“我感觉…身体里…空空的…”云希靠在陈原的手臂上,虚弱地感受着自身,“好像…少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是天赋。”风昊直接给出了答案,“我们正处于‘绝对公平’的劫难中,所有非凡能力暂时失效。”
云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微微动了动,却再也无法泛起那熟悉的、温暖的生命绿光。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和脆弱感,包裹了她。
就在这时——
【绝对公平劫难,结束。】
冰冷的系统提示,毫无预兆地响起。
仿佛某种无形的枷锁被瞬间打开!
几乎在提示音落下的同一刻——
一股澎湃的、久违的力量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涌回雷啸的四肢百骸!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空气中那微弱的、属于“风”与“土”元素的亲和力再次变得清晰!她下意识地握紧拳头,骨节发出噼啪的爆响,那种熟悉的、足以开山裂石的力量感,回来了!
陈原也猛地一震,他那变得迟钝的感官瞬间恢复了之前的敏锐,甚至因为基因异变的后遗症,对生命能量的感知似乎还带上了一丝诡异的洞察力。他能清晰地“看”到云希体内那枯竭的精神力海洋,以及依旧潜伏着、但已被某种秩序力量约束住的异变能量节点。
风昊的视野中,那熟悉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再次倾泻而下,附注天赋瞬间扫描过整个木筏和周围海域,将一切信息重新纳入掌控。推演天赋自发启动,开始分析云希失忆的具体原因、恢复的可能性,以及团队在恢复力量后,下一步的最优行动路径。
力量的回归,带来的是瞬间充盈的安全感和掌控感。
然而——
云希依旧茫然地靠在陈原身上。
她感受到了雷啸和风昊身上骤然变化的、强大的能量波动,感受到了陈原那变得锐利起来的目光。但她自己体内,却依旧是那片空虚。那曾经如臂指使的“赋予”天赋,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回归。仿佛那不仅仅是暂时失效,而是…连同相关的记忆一起,被遗落在了那片过度透支的黑暗里。
她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清晰的、不属于茫然的情绪——一种深切的、无所适从的恐慌。
“我…”她抬起头,看向风昊,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的…能力…没有回来…”
力量回归的喜悦,在木筏上尚未弥漫开来,便被云希这轻声的话语,瞬间冻结。
风昊看着云希那双失去了记忆、也失去了力量源泉的眼睛,推演天赋给出的分析结果冰冷而残酷:
【目标(云希)精神力核心严重受损,与天赋本源连接断裂。】
【失忆症状与天赋缺失存在高度关联。】
【恢复可能性:未知。需特定契机或极度漫长的时间自愈。】
【当前状态评估:极度脆弱,无自保能力,需最高级别保护。】
团队最强的治疗与辅助核心,在劫难结束后,非但没有恢复,反而陷入了比失去天赋时更加糟糕的境地。
失去了力量,他们可以依靠本能和协作。
失去了记忆和力量…云希,几乎成为了一个需要从头教起的、纯粹的“累赘”。
风昊的目光与雷啸、陈原对视。
刚刚因为力量回归而亮起的眼神,再次沉了下去。
前路,似乎并未因为度过一次劫难而变得光明,反而因为同伴的意外状况,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