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漓侧头看他,少年眼底是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冷静。
她轻轻颔首,目光再次扫过地上瘫软的老人——宫博羽。
这位在他的时期的宫门,或许权倾一时的老者,此刻彻底没了往日的锐利。
双眼空洞地望着虚空,嘴角似乎还挂着涎水,脸上是被抽离记忆后特有的痴傻。
方才水镜中闪过的画面,还在两人脑海里盘旋。
宫门内的权力倾轧;
手足间的血色相残;
一串串被掩盖的阴谋和真相;
每一幕,说出去都足以掀起宫门轩然大波。
若是这些多年前的秘辛传出去,本就不甚稳定的宫门,必将再度陷入慌乱。
“远徵。”
清漓的轻唤声,叫醒了陷入思绪中的少年。
“嗯?”他转头望过来。
两人对视的瞬间,所有顾虑与打算都在眼底交融。
没有多余的话语,却已达成无声的默契。
片刻后——
宫远徵转身,清漓紧随其后。
两人的背影并肩而立,在朦胧的光幕下显得格外赏心悦目。
而他们身后平静的山谷中
宫博羽躺在地上,浑身僵直,胸腔再无起伏,显然是已经彻底陷入了无声无息的沉寂。
他眼睛突兀地圆睁着,却再无半分神采。
混沌的瞳孔像蒙了一层厚厚的雾,勉强倒映着头顶碧蓝如洗的天空。
那片澄澈与他死寂的瞳孔形成刺目的对比。
没人知道,他弥留之际究竟在想些什么。
是否后悔当年在宫门内掀起的血雨腥风?
还是感慨自己机关算尽,却落得这般下场?
又或是不甘心,那些深埋的秘密随自己一同消逝?
这些疑问,随着他的呼吸停止,永远成了无解的谜题。
清漓抬手轻挥,蓝光汇聚,击向封印处。
此刻,她不需要耗费灵力开辟封印。
只需要直接击破那层,曾阻碍无数人的封印便可。
——里面早已没有需要防备的异处,一切都已经解决。
“咔嚓!”
颇为响亮的一声。
眼前封印如薄冰般碎裂开来,连一丝阻碍都没有。
两人准备离开的刹那,清漓脚步忽然一顿。
宫远徵:“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亦未回头。
只见她手腕轻翻,掌心凝聚起淡青色的灵力,猛地向脚下土地挥出。
刹那间,地面剧烈震颤起来,仿佛有巨兽在地下嘶吼。
原本平整的山谷地面裂开一道道缝隙,如地龙翻身般,土地在翻滚涌动。
同时,宫博羽的身体被裹挟着,和大地一起翻滚。
不过瞬息,那具苍老的躯体便被黄土彻底吞没。
只留下一块微微隆起的土丘,很快又被蔓延的尘土覆盖。
若不细看,竟与周遭地面别无二致。
宫远徵自始至终看着清漓,没有回头。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的异动,也能猜到清漓在做什么。
他只是安静地伸出手,轻轻牵住了她的另一只手的手腕。
他的掌心带着微凉的温度,却异常坚定。
似是在安抚。
又似是在确认彼此的存在。
清漓侧头,冲他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声音轻柔。
“过去的人,就该留在过去。”
那些尘封的秘辛,那些沾染了鲜血的过往,都该随着宫博羽的消逝一同埋入黄土。
但,真的会吗?
宫远徵语气轻柔:“我们走吧。”
“好~”清漓轻轻颔首。
两人并肩踏出碎裂的光幕,身影渐渐变得虚幻。
就在他们即将彻底消失在山谷边缘时,宫远徵的声音带着几分疑惑响起。
“怎么没看见那个叽叽喳喳的胖球?”
清漓带着笑意,还有几分故意调笑的语气说道:“原来你这么关心阿七啊?我还以为你们俩关系势如水火呢。”
“哪有!!”
少年结结巴巴,刻意放大的音调中,带着几分心虚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谁关心那个死胖球了!不在才最好呢!”
少女轻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纵容。
“好啦,不逗你了。
方才我们提取宫博羽记忆的时候,这里的空间因灵力波动产生了排斥。
阿七被排斥出这个小世界了。
不过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都说了我没有关心他!”
……
两人的话语渐渐远去,脚步声也越来越轻,最终彻底消失在山谷的尽头。
原本因灵力动荡而喧嚣的山谷,此刻终于陷入了死寂。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终于洒进了这座,以往难以长久驻足的山谷。
它落在被翻动过的土地上。
落在任由尘土飞扬的空气中。
原本蔓延在山谷中灰暗的气息,也在被清除。
虽肉眼微不可察,但确实是在一点点清除。
想来,不需多时,草木将会再次占领,这片历经百年,重获新生的领地。
风穿过山谷,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低声诉说着百年间的过往。
没人知道,这片看似平静的山谷,曾见证过多少次宫门的纷争。
山河无言,土地沉默。
它们是最忠实的见证者,记下了每一次的惨烈与血腥,也记下了每一个试图终结动荡的身影。
虽多有磨难,
但此刻,山谷终得以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