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凯夫拉维克国际机场,机舱门开启的瞬间一股夹杂着硫磺与冰川气息的凛冽空气倒灌进来。
时衍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薄外套。
那不是S市潮湿的阴冷,而是一种更纯粹更具穿透力的干燥的寒。
像一根根看不见的冰针,扎进皮肤的每一个毛孔。
窗外没有高楼,没有霓虹,只有一望无际的被苔原和火山岩覆盖的近乎黑白的荒野。
天空是铅灰色的,云层低得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到。
世界仿佛被抽离了所有饱和度。
“我操……这什么鬼地方?”
大巴车上,王子把脸贴在冰冷的车窗上发出了抵达冰岛后的第一声哀嚎。
“连个超过三层的楼都看不见?咱们这是来打比赛还是来北极圈探险了?”
“闭嘴。”
楚天戴着降噪耳机,面无表情地划着平板上的对手数据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影响我思考。”
“注意调整时差,别第一天就感冒了。”
林随安像个老父亲,挨个把保温杯和薄毯发下去,语气温和。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轮胎碾过碎石路面的沙沙声。
时衍靠在窗边看着那些奇形怪状的黑色火山岩从视野里飞速倒退,感觉自己像是来到了一颗陌生的星球。
一个阴影笼罩下来,隔绝了窗外那片荒芜的风景。
秦封不知何时已经脱下了自己的队服外套,不由分说地盖在了时衍身上。
外套上还残留着那个男人滚烫的体温和熟悉的雪松气息,像一张移动的结界将外界的寒意彻底隔绝。
时衍睁开眼,对上秦封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秦封没有说话,只是用下巴朝他怀里的外套点了点,意思不言而喻。
穿着。
时衍没反驳,他只是拉了拉外套的领口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些,然后重新将头靠回了冰冷的车窗上。
车子抵达官方指定的酒店。
那是一座典型的北欧风格建筑,线条简洁,大面积的落地玻璃与周围荒芜的自然景观融为一体。
酒店大堂里暖气开得很足,空气干燥而温暖。
tG全员办理入住时,与另一队人马迎面撞上。
对方穿着统一的橙黑色队服,胸口的队标是一头怒吼的雄狮。
是pZL。
欧洲赛区的老牌幻神,以天马行空的战术和神经刀般的操作闻名。
为首的是他们的明星中单caps,一个金发碧眼,脸上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笑容的年轻人。
他的目光在tG众人身上扫过,最终在看到时衍时停顿了一下,那双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兴味。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时衍的方向抬手,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然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无声的挑衅。
就这点本事?
王子当场就要发作,却被林随安一把按住。
秦封的眼神则在瞬间冷了下来。
他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将时衍挡在自己身后,然后抬起眼用一种看死人般的眼神回敬了过去。
caps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耸了耸肩吹了声口哨,带着他的队友转身走向了电梯。
一场无声的交锋,在酒店大堂里一触即发又悄然落幕。
“都他妈的什么毛病。”
王子低声骂了一句。
“走吧。”秦封收回视线,拿过时衍和自己的房卡,言简意赅。
时衍的房间在走廊尽头,视野极佳,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远处的雪山和一片结了冰的湖。
他刚把背包放下,房门就被刷开了。
秦封提着他的行李箱走了进来,仿佛这是他自己的房间。
他没有理会时衍,而是径直走到衣柜前打开箱子开始往外拿衣服。
一件厚重的羊毛衫和羽绒服,一条加绒的秋裤和运动裤,一顶黑色的针织帽。
他将那些东西一一摆在床上,像个尽职尽责的管家。
“明早出门穿这套。”
他指了指床上的衣服,“这里昼夜温差大,别把自己冻感冒了。”
时衍看着那堆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衣物,又看了看那个正弯着腰仔细检查他行李箱里有没有带够厚袜子的男人,感觉有些荒谬。
“秦封,”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是我的队友,不是我的造型师。”
秦封的动作一顿。
他缓缓直起身。
那张在昏暗光线下显得轮廓愈发深邃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不只是你的队友,我还想当你男朋友。”
他平静地陈述道。
时衍懵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秦封那双无比认真甚至带着一丝固执的眼睛。
他的大脑出现了宕机般的空白。
男朋友?
这个词对他而言比任何复杂的战术术语都更陌生。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秦封没有逼他。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少年那双因为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看着他那总是苍白的脸颊上一点点地染上了他最想看到的那抹绯红。
他知道,他等到了。
就在这片几乎要凝固的空气中,秦封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了一下。
他眉头一皱,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屏幕上是一条没有署名的加密信息。
【phantom,已抵达雷克雅未克。】
秦封的眼神在看到那个名字的瞬间骤然变冷。
他不动声色地熄掉屏幕将手机揣回兜里。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脸上所有的情绪都已敛去。
“早点休息。”
他揉了揉时衍的头发,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沙哑。
“明天,战争就要开始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房间。
时衍没有给他答案,他也不在意,对他而言那只是早晚的事情。
门被关上。
时衍独自一人站在原地,房间里仿佛还残留着那个男人身上滚烫的气息。
他抬起手轻轻地碰了碰自己那颗还在疯狂失控的心跳。
然后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额角,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唇印。
他想起了他们在普罗旺斯时秦封那句石破天惊的“我是来爱你的。”
爱?
这个词汇对他而言比任何一个战术术语都更陌生,更无法被定义。
他试图用逻辑去分析,去拆解。
秦封的行为模式从最初的审视、试探,到后来的保护、占有,再到此刻的……剖白。
每一个阶段都有其清晰的行为动机。
为了胜利,为了团队,为了那个空缺的冠军奖杯。
但“爱”这个变量它指向的结果是什么?它的权重又是多少?
他走到窗边看向窗外那片被夜色笼罩的冰冷而陌生的土地。
远处的雪山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像一头沉睡的巨兽。
他知道秦封刚才那句话一语双关。
属于mSI的战争,和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另一场更隐秘也更危险的战争,都将在这片冰与火的土地上正式拉开序幕。
他打开房间里的电视。
屏幕上正在直播的是本次mSI的分组抽签仪式。
穿着西装的主持人正从一个透明的玻璃箱里抽出一颗颗代表着各个赛区冠军队伍的小球。
“好的!让我们看看A组的第一支队伍!是来自我们LpL赛区的——tG!”
现场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那么,谁将成为他们在揭幕战中的第一个对手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主持人将手伸进了另一个抽签箱。
时衍的心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
他有一种预感。
屏幕上主持人的手缓缓地抽出了一颗金色的印着神翼图腾的小球。
镜头猛地拉近。
ZNt。
“我的天!!!”
解说的声音在瞬间拔高到了极限。
“mSI的揭幕战!将由tG对阵ZNt!LpL的春季赛总决赛,将在冰岛的舞台上再次重演!”
电视画面适时地切到了ZNt战队下榻的酒店。
他们的队员同样围坐在一起看着直播。
镜头扫过Archon那张冰冷的脸,扫过他们队长calm凝重的表情。
最后停在了那个站在队伍最后方,笼罩在阴影里的phantom的身上。
他似乎察觉到了镜头的窥探,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张隐藏在兜帽下苍白的脸,完整地暴露在了全世界的面前。
他的嘴角勾着一抹玩味的笑。
然后抬起手对着镜头的方向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一个国际象棋里“将军”的手势。
抓到你了。
orac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