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发来是东北人,得益于东北肥沃的黑土地,一直过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生活。
九一八事变之后,不愿做亡国奴的东北人奋起抵抗,有的参加抗联,有的逃难入关。
但是,对日本的侵略,黄发来反而没有什么感觉,他靠着从关内逃荒而来的祖辈努力,历经三代人,家里有了15亩地。
虽然交了各种捐税以后依然不太吃得饱饭,但比之关内地无一垄的生活,也好了许多。
所以,黄发来每天思考最多的是如何经营好自己的15亩地,让爷爷、奶奶、父母和两个年幼的弟弟妹妹吃饱饭,过上更好的生活。
对于国家、民族之类的说法,虽然有所耳闻,但却并不关心。日本鬼子发动侵华战争,在黄发来看来,也不过是多一个交粮的对象而已。
但是万万没想到,鬼子来了之后,比之前的军阀、土匪更为残忍,他们不但要钱要粮食,还要命。
因为,黄发来所在的村子和土地被日本人看上了,日本从国内迁徙了大量的平民,成立了所谓的开拓团。
东北当时已经有3000多万人口,本来就没有多少容易开垦的荒地,所以,日本人所谓的开拓团,根本就是抢老百姓的耕地。
黄发来三代开垦的黑土地,就这样被日本开拓团抢走了,爷爷和父亲实在无法忍受,想给鬼子争论保护自己的地,却被日本人直接一枪托打死,奶奶被气死,他们全家,也汉奸被扣上了“反对日本”的帽子,连家都呆不下去了。
黄发来第1次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是侵略,为什么大家叫侵略者“鬼子”:这不是个别行为,小鬼子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当兵的烧杀掳掠,糟蹋大姑娘,所谓的开拓团平民,也凶神恶煞,没有一点人性。
失去了赖以为生的土地之后,掩埋了爷爷、奶奶和父亲,母亲带着黄发来三兄妹逃离家园,挣扎求生。
被迫离开家乡逃难以后,他们一度只能乞讨为生,母亲为多省一口粮食给他们三兄妹吃,饥寒交迫之下,最终倒毙在路上。
母亲去世后,黄发来承担起养育弟弟妹妹的重担,他给地主扛过活,也打过短工,甚至还进入盐厂给人晒过盐,但是除了落下一身病之外,什么也没有收获到。
颠沛流离的生活中,最小的弟弟一场发烧没有熬过去,他只剩下了10岁的妹妹。
当时,黄发来唯一的念想,就是把妹妹照顾长大。却没想到,又赶上了鬼子拉壮丁,他稀里糊涂的被抓了去,连一句交代的话都来不及说,就与妹妹彻底失去联系。
他在乱世闯荡了这么久,太知道结局了: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一个10岁的女孩是很难生存下去的。所以,他甚至不敢想妹妹,他承担不起那个可能性最大的结局。
就这样,他一个人浑浑噩噩的给鬼子汉奸干活,终于找机会逃了出去之后,疯了一样找妹妹,却始终杳无音讯。
绝望之后,他又在关外游荡了一阵,最终稀里糊涂的跟着逃荒的队伍进入关内。
在关内,实在没饭吃,凭着年轻,又进入军阀部队当兵吃粮。
但是,他并没有刘有才的运气,始终是个大头兵,亲人的接连去世和失踪,彻底击垮了黄发来的精神支柱。
在军阀部队之中,他机械的吃饭当兵,没有念想,也没有未来。
现在,随着征粮队被打散之后,他又成了八路军的俘虏。原本,他依然没什么动容,在他看来,不过是多了一个大帅,换一个大帅继续当兵吃粮而已。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当了俘虏之后,条件居然好了许多。
长官们不打人了,还能吃饱饭了,不仅如此,也不知道几个月没洗澡之后,居然还被要求洗澡、洗衣服。
此时坐在打谷场上,身上穿着被开水烫过之后晾干的衣服,久违的舒适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呆呆的坐在地上,看着王大志发言: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王大志,是八路军的一名副连长。
“大伙儿可能不太了解八路军,不过,以后我们会一个在一个锅里吃饭,时间长了就了解了。
简单来说,咱们八路军深入敌后,主要目的就是打鬼子。”
“打鬼子,就靠你们这几杆破枪吗?”
坐成一片的俘虏中,突然有人发问。
王大志也没有生气,笑着点点头:
“是的,就靠我们,准确的说,是咱们。”
又有人在人群中叫唤:
“凭什么是我们打鬼子呀?我们又没有钱,没有粮,要打鬼子,也应该是地主老财们,他们钱最多,鬼子抢也抢他们的。”
人群中发出一片哄笑,很显然,不少人对这个观点是很认同的,而且听起来也特别解气。
是啊,穷人有什么呢,除了一条命,几乎什么都没有。
王大志依然没有生气,他大声发问:
“这位兄弟说的有一定道理,要比钱,比粮,比财产,地主老财和资本家都比我们多,但是,这是不是代表抗战只是他们的事情呢?我看也不尽然。
有没有从东北来的兄弟?”
这句突然的发问让大伙面面相觑,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坐在后排的黄发来。
因为,这个“小东北”虽然一脸苦相,但因为独特魔性的东北口音,在部队还是很出名的。
突然被大家瞩目,黄发来紧张起来浑身扭动着,王大志鼓励的对黄发来说:
“兄弟你是东北人?你叫什么名字?”
“黄……黄发来。”
“你是东北哪儿的?今年多大了?什么时候来的关内?”
“我今年23,民国24年入的关。”
大家看着年仅23岁却一脸沧桑,甚至都有了白头发的黄发来,突然笑不出来了。
王大志接着问:
“你的父母亲人呢?”
这句话直接让黄发来的情绪崩溃了,一直呆滞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突然痛苦的纠结起来,豆大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的滴落下来。
他一边抽咽一边说道:
“爷爷、爸爸被日本人打死了,奶奶气死了,母亲在路上饿死了,弟弟病死了,妹妹……我也不知道妹妹,还能不能活下来。”
说到这里,他彻底说不下去了,嚎啕大哭。
周边不少人听到凄惨的经历,也忍不住眼含热泪。
嚎啕大哭一场,情绪稍稍缓和后,在王大志的安慰鼓励之下,黄发来又详细的给大家讲述一家人的经历。
在烽火连天的乱世,又有哪个普通人没有一肚子苦,沦落到给刁司令当兵,又有哪个人没有相似的经历呢?
所以,黄来发的诉苦,极大的引起了大伙儿的共鸣。
大家不再拘谨,开始纷纷将一肚子苦水倒了出来,说到激动共鸣处,大家互相抱头痛哭。
王大志一边耐心听大家诉苦,一边要求文书把内容都记录下来。
同时,给大家讲解了抗战为何和每个人息息相关:
“黄来发的经历,用无可辩驳的事实,反驳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鬼子侵略中国,关系到每一个人,哪怕是贫困农民,也都有可能被日本抢掠土地,拉壮丁,屠杀,被压榨的妻离子散。
所以,鬼子不是某些人或某种人的敌人,而是所有中国人共同的敌人。”
这场诉苦大会开的十分成功,许多人因为相似的经历开始亲近起来,而抱头痛哭的经历,让大家有了一定的归属感。
通过王大志的讲解,大伙也明白了为什么会过得这么苦,日本鬼子究竟有多可恨。
最终,这场一直开到深夜的诉苦会。取得了圆满的成功。200多俘虏,有180多人当场就决定加入八路军游击队。
值得一提的是,还在过程中揪出了7个隐瞒身份的刁司令部军官。
很快,被救出来的几个军官在大家的公开审查之下,除了两个有过残害士兵经历被公审枪决之外,其他5个没有大的恶行的军官,都被教育一顿放了。
而30多个不愿意或暂时没想通,又或者家里有亲人需要照顾暂时无法当兵的俘虏,最终被发放路费释放了。
剩下的经过诉苦自愿参军的180多名俘虏,和最近参军的王家坳村青年一同进入游击支队。
队伍人员大增之后,王大志对游击队进行了重新整编,将游击支队编为三个分队和一个支队直辖特务队。
王大志任支队长兼政委,王家坳自卫队的97人,再加上32名新参军的年轻战士,180名参军的刁司令征粮队原俘虏,被整编成三个分队。
一排长齐飞担任一分队队长,一班长王大奎任二分队队长,二班长刘雷任三分队长,原本自卫队的三个分队长分别任副分队长。
三班长刘富有则担任支队特务队队长。
地方上,建立了王家坳村委会。
平县游击队支队完成扩编,随即,全村上下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大练兵运动。
但是,王大志知道,这次练兵的时间并不会很长,因为一方面,遭受惨重损失的刁司令绝不会善罢甘休。
另一方面,驻扎在平县县城的日寇小队和汉奸部队,也不可能一直龟缩到县城之中。
他们必然会收编周边的武装,扩大势力,并完成对周边的搜刮和掠夺,以达成日本鬼子以战养战的目的。
所以,留给平县游击支队练兵的时间其实是十分有限的。
更何况,小小的王家坳也无法供养300人的脱产队伍,无论是为了扩大根据地、消灭日寇和汉奸部队,还是迎接日寇汉奸土匪顽固武装的进攻,小小的平县游击支队,都必须打出去。
初步取得一定实战经验之后,王大志将支队的训练重点目标,放在了白刃战上。
对于在敌后坚持抗日游击战争的军队而言,在没有任何后勤补给,尤其是武器装备补充和供应的情况下,大多数战斗,都是遭遇战。
这种战争模式,最重要的就是勇敢,充分利用对地形和当地情况的了解,发起伏击战、破路战和麻雀战。
这种战斗,虽然规模并不大,参加的人数也不会很多,但是,绝对考验参战将士的勇气。
因为,这种战斗众人发起就会进入白热化。为了防止日寇充分地发挥自己火力和空中优势,战斗一旦打响,极短的时间就要直接进入短兵相接的白刃战模式,从而抵消敌人的火力和尤其是重火力的优势,充分发挥游击队的人数优势。
所以,迅速与敌人交织在一起,与敌人打起最残酷的白刃战,就成为敌后尤其对着别人选择。
而这时,没有经过充分、专业、长时间、正规化训练的游击队,最需要的就是逢敌亮剑的勇气。
所以,王大志让村民用秸秆稻草扎成草人,让所有的战士尤其是新兵,用红缨枪、大刀、刺刀练习刺杀。
这一练,就是10天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