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见面之后,无论是秦校长、5个教员还是学生们,都对这支八路军的队伍产生了很大的好感。
他们因为现实困境和对未来的迷茫,开始更加倾向于留在此地,至少,看一看王大治口中的根据地究竟是怎么样的,值不值得他们留下来。
所以,平县抗日学校的成立十分顺利,秦校长依然担任校长,王二彪则被王大志从王家坳村调了出来,经与他谈话同意之后,王二彪任副校长兼军事教官。
因为某种程度上,王二彪的心态和秦校长差不多,都是国党的精英出身,都经历过完善的教育,都有朴素的爱国热情,但因为残酷的现实状况灰心丧气甚至绝望。
所以,他们对于这支完全迥异于认知中的军队和根据地,只能一边改变自己的认知,一边试图眼见为实。
当然,平县抗日学校的学生并不只有秦校长带来的63个学生,除此之外,包括王家坳在内的各根据地干部,村民兵队长,也包括因战场上表现出色,被火线提拔的班排长等。
而这所学校主要教授的,也不是文理科知识,而是当前的局势和根据地建设。
王大志亲自担任教官并给学生们上课。
王大志第1次讲课时,学生一个不落全部到位,就连秦校长、王二彪、各个教员也坐在下面听课。
“同学们,我上的第1课不是给大家讲如何对日本作战,因为我们要打败鬼子,需要的绝不仅仅只有军队的英勇作战,同时,还需要全体中国人共同的努力。
我先问大家一个问题:为什么国军将士如此勇敢,也不怕牺牲,却总是打不过日本人,我们的国土层层沦陷呢?”
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举手回答:
“因为日本人太强了,他们是工业国,有很强大的军工生产能力,我们则不行,我们的军工生产能力,钢铁生产能力跟日本差的太远。”
“这位同学说的很对,确实是这样,日本早在上个世纪明治维新之后,就基本完成了工业化,这也是日本能在甲午战争中蛇吞象,一举击败清王朝的原因。
因为日本人的在工业的加持之下,不仅仅是军事武器装备,包括教育、经济等各个方面都远远超越了我们。
而中国自鸦片战争之后,不是被列强欺凌签订不平等条约,就是陷入内乱。
如今也是这样的情况,中国从始至终都是农业国。进入民国之后,洋务运动积攒的那点工业底子不但没有加强,反而还衰落了。
日本人靠着掠夺中国一天天的变强,如今更是占了东三省,华北、华中和华南大部分地区也已沦陷。
而我们在长久的内乱之中一边被列强侵略压榨掠夺,一边陷入内乱,不停的内战,一天天的变弱,所以,我们自然在战场上打不过日本人。”
王大志的总结,让学生们的表情逐渐严峻起来,有的人脸上甚至露出了绝望。
以前还总是觉得中国打不过日本是一时的,甚至不乏有速胜论的想法,总想着全国万众一心,可以很快击败日本人。
然而,从工业角度上的分析,让许多学生反而更加绝望。
国土完整、实力最强的时候都不是日本人的对手,如今日本人占据了中国最精华的华北、华东、华南地区,东北地区更是占领了6年之久。
在这种情况之下,越来越弱的中国,还是日本人的对手吗?日本人是不是真的要彻底侵占中国,我们要亡国灭种了?
有学生绝望的说:
“抗战我们真的打不赢吗?那我们该怎么办?”
王大志回答:
“中日之间的实力差距是客观存在的,所以,我们不能期待速胜论,但是,这并不代表日本人就能打败我们。
相反,日本有着先天的劣势,日本列岛只有30多万平方公里,人口只有7000多万,中国有4亿多。
这还是我们根据盐税初步的估计,实际上,中国的人数可能要更多,即便突破5亿也不奇怪。
中国的人口是日本的7倍,不仅如此,我们还有一个不算优势的特点,而这也是如今我们发展根据地的原因。
什么特点呢?那就是,中国九成以上的人都生活在农村,我们是个彻彻底底的农业国。
农业国固然让我们经济落后,武器装备也不如工业国的日本。但是,农业国也有它自己的特点:中国大部分产出,都是从农村获取的。
所以,中国的城市,和西方国家、日本的城市是不同的,这些国家的工厂大部分都在城市,所以,城市具备强大的生产能力。
只要占领了城市,就有着就掌握了生产能力,进而能扩充实力。
中国的城市则是纯消费城市,大部分物资供给都来自农村,所以,日本鬼子侵占中国,虽然占领了我们大量的城市和战略要地,但是,最广大的农村,他们并没有足够的兵力和实力占据。
这就给了我们敌后作战的空间。
只要我们能够占领农村,将农村纳入根据地,那么,我们不但将掌握中国大部分的产出,同时,也能从源头掐灭日本的掠夺。
城市不但不会成为日本掠夺财富的根据地,反而会成为他们不断失血的负担,他们不舍得放弃城市,而每一次来农村掠夺,都要付出伤亡和巨大的代价。
长此以往,日本人必然失血越来越多,他们以战养战的计划也不可能实施,侵略就成了一个亏本买卖。
时间长了,他们自然没有能力占领中国,我们早晚会赶走甚至彻底消灭他们。”
课堂上的学生,除了农村出身的村委会干部和基层班排长之外,杨校长及他带来的学生,很多没有农村一线劳作经验,这是他们第1次听到一个人从农村的角度讲中国经济的发展和抗战的局势。
又有学生举手问答:
“农民已经很苦了,很多农民一年四季都吃不了几顿饱饭,交的租子都达到了6成以上,即便根据地占领了农村,老百姓又能拿出来多少粮食呢?”
“这个问题非常好!你叫什么名字?”王大志惊喜的询问。
这个皮肤明比其他同学显黑的学生回答:
“我叫刘洋,是秦校长的学生。”
“你怎么关注到农民的收成和租子问题的呢?”
“我家种地,也一直做着小买卖,也有收粮食的生意,我跟着父亲和二叔在多地收购过粮食,所以知道农民的产出。”
“刘洋同学说的非常好,我们是农业国,绝大部分人都是农民。
所以,农民问题就是我们的国家的头等大事,也是关系到根据地的发展,乃至于抗战胜利的关键。
但是,我国的农民实在是太苦了,中国有4亿农民,但是大多数人连饭都吃不饱,他们耕种生产了所有的粮食,却连饭都吃不饱。
这其中,除了我们是农业国,没有足够的化肥农药之外,关键还有一个关键原因就是,租子实在是太高了。
以平县的地主为例,平县的地主普遍要收租在收成的六成左右,少的也不会低于5成,南方土地肥沃,收成更多一些,而且能种两季甚至三季稻,地主收租的收的就更夸张了,有的地方甚至达到了七八成。
也就是说,一个农民辛辛苦苦汗珠子摔成八瓣,收获的粮食大头却被地主拿走了,剩下的少量粮食当然不够农民和家人食用。
所以,中国祖祖辈辈的农民,其实一直在饿着肚子。
面对这种情况,我们该怎么办呢?
根据地发展需要收粮食收税,供应政府的运转,战士们打仗。政府要收粮,农民却要饿着肚子,那么,大部分粮食去哪儿了?
没错,正是我们前面分析的那样,大部分粮食被地主收走了。
所以,我们的组织发出了“农民地主减租减息,农民交租交息”的倡议。这也是我们根据地会实施的土地政策。
“减租,要减多少呢?”
有下面的学员问。
这显然跟每个人的利益都息息相关,王大志接着回答:
“如今正值第2次合作期间,减租减息的政策是原则上需按照战前的原租额减低25%。
与此同时,对于老百姓最为困苦的高利贷,也需要年息降至一分半以下。”
王大志还进一步解释道:
“25减息并不是我们刚提出的新政策,其实早在第1次合作期间,1926年,就提出了“减轻佃农田赋25%,禁止重利盘剥”的政策。
这种减租减息极大的降低了农民的负担,北伐因此获得了农民的普遍欢迎和拥护。
此时是第2次合作期间,民族危亡更为严重,所以,我们要重新拿起减租减息,为群众减轻负担。
如今,普通农民,尤其是雇农的生活有多惨都是有目共睹的,平常都吃不饱饭,全家可能连每个人连一身衣裳都没有。
我就见过不少家庭,全家只有一身衣裳,谁出去干活办事谁穿,其他人只能在家里待着,不能出门。
所以,现在农村的最大问题是,粮食产出本来就不多,地主还拿走了大头,剩下的一点粮食只能维持农民的基本生存。一旦碰到了天灾人祸,农民直接破产沦为流民,甚至饿死的情况也比比皆是。
所以,我们现在的核心问题是,在抵御日寇的抗战之中,我们要团结大多数人,不能一边少部分人吃香喝辣,一边大多数人去吃糠咽菜甚至饿死。”
王大志的这番话,引起了不少人的深思,尤其是王汉民等农民出身的人更是脸色涨红,显然十分赞同王大志的说法。
即便是地主出身的同学,也没有露出多少不满的神色,反而陷入了深思。
这倒也不奇怪,能够参加抗日活动的进步学生,本来就不少家境优良的,这些人并没有困于本身的阶层,反而能够站在更高的角度去看待这个问题,因此,能够更客观理性的面对减租减息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