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筋在我手中颤抖,冰冷而沉重,却无法给我丝毫安全感。前有被附身、脸上挂着诡异笑容的小美,胸口上那个红袄纸人正用空洞的墨点眼睛死死“盯”着我;后有客厅里纸符狂舞,无数模糊的纸人轮廓在翻飞的纸片后若隐若现,正无声地包围过来。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浓烈的纸灰霉味和那股说不出的腥臭几乎让我窒息。死亡的寒意从四面八方刺入骨髓。
我不能死在这里!绝对不能!
肾上腺素在绝望中狂飙,一股蛮力从脚底窜起。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不是冲向小美或纸人,而是猛地转身,将全身力气灌注到钢筋上,朝着身后最近一个正在从墙纸后凸现出来的、穿着绿纸衣的纸人狠狠捅了过去!
“噗嗤!”
一声沉闷的、像是捅破厚纸壳又像是扎进朽木的怪异声响!钢筋穿透了那个纸人的胸膛,纸屑纷飞!那纸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动作停滞了,墨点的眼睛似乎闪过一丝扭曲的痛苦,但它没有倒下,反而伸出纸糊的手臂,僵硬地向我抓来!
有用!物理攻击能碰到它们!虽然效果似乎不大!
这个发现给了我一丝渺茫的希望。我疯狂地挥舞钢筋,像个陷入绝境的困兽,朝着周围那些正在显形的纸人胡乱劈砍、捅刺!纸屑、竹篾碎片四处飞溅,那些纸人动作迟缓僵硬,被我打得东倒西歪,但它们数量太多了!而且仿佛不知疼痛,被打散后,破碎的纸张又会蠕动着试图重新聚合!更可怕的是,我的攻击似乎激怒了它们,整个房间的纸符飞舞得更加狂暴,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像无数冤魂在同时哭嚎!
“嘻嘻……嘻嘻嘻……”
小美喉咙里发出的、非人的笑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我眼角余光瞥见,她(它)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正一步一顿地向我逼近!她胸口那个红袄纸人,嘴角的弧度咧到了极致,那墨点的瞳孔里,竟然隐隐泛起了两点猩红的光!
不能再纠缠了!必须毁掉那个核心的红袄纸人!
我猛地荡开一个扑来的蓝衣纸人,不顾身后另一个纸人抓向我肩膀的冰冷触感(那感觉像是被浸湿的厚纸板碰到),发疯般冲向小美和那个红袄纸人!
就在我冲到小美面前,钢筋即将刺向红袄纸人的瞬间,小美(或者说控制她的东西)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厉啸!她猛地抬起双手,不是抵挡,而是直接抓向我的脖颈!那双手苍白僵硬,指甲缝里满是污垢,带着一股冰冷的死气!
我下意识地侧身躲闪,钢筋擦着小美的胳膊刺了过去,却没能命中红袄纸人。小美的双手抓空,但带起的阴风让我汗毛倒竖。她一击不中,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再次扭曲着扑来,喉咙里的笑声变成了充满怨毒的嘶吼!
与此同时,周围的纸人大军也彻底围拢过来,纸糊的手臂从四面八方抓向我,那些空洞的眼睛里闪烁着冰冷的恶意。我腹背受敌,险象环生,胳膊和后背被纸人抓出几道火辣辣的伤痕,虽然不深,但那冰冷的触感和纸灰味直冲脑门。
混乱中,我胸前的银项链再次变得滚烫!一股微弱但坚定的热流涌出,似乎让靠近我的纸人动作微微一滞。机会!
我拼着硬挨了小美一爪(肩膀传来剧痛),利用银项链创造的一瞬间空隙,身体猛地向前一扑,不是攻击,而是直接撞向了小美!我们两人(或者说一人一“东西”)重重地摔倒在地,滚作一团!
在倒地翻滚的混乱中,我的手胡乱抓挠,竟然阴差阳错地,一把抓住了小美胸口那个红袄纸人!触手冰冷僵硬,像抓住了一块冰!
“嗷——!”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从小美和那红袄纸人方向同时爆发出来!小美的身体剧烈抽搐,双眼翻白,而那红袄纸人则在我手中疯狂挣扎,力量大得惊人,那墨点眼睛里的猩红光芒暴涨,充满了极致的怨毒和……一丝恐惧?
它怕了!它真的怕接触!尤其是怕我的银项链!
我死死攥住纸人,另一只手握着钢筋,不顾一切地朝着纸人狠狠扎去!但纸人挣扎得太厉害,钢筋几次都擦着边缘划过,只撕下几片红纸。
周围的纸人大军彻底疯狂了,它们发出海啸般的纸页摩擦声,像潮水一样涌上来,纸手臂疯狂地抓向我,试图夺回红袄纸人。我的手臂、大腿、脸颊都被划破,鲜血混着纸屑,黏糊糊一片。小美也在我身下疯狂扭动,力气大得不像人,指甲深深抠进我的皮肉。
眼看就要被彻底淹没,我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既然毁不掉,那就……
我猛地低头,用额头狠狠撞向手中的红袄纸人!同时,胸前的银项链因为我的动作,紧紧贴在了纸人身上!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进冰水!一阵刺眼的白光从银项链和纸人接触的地方爆发出来!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怨念和某种净化力量的冲击波,以我和红袄纸人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开来!
“啊啊啊啊——!”
红袄纸人发出最后一声尖锐到撕裂灵魂的惨嚎,它在我手中剧烈燃烧起来,不是火焰,而是一种冰冷的、苍白色的光焰,瞬间将它吞噬!它胸口抱着的那个纸婴,在光焰中发出细微的、如同真婴儿般的啼哭,然后也化为灰烬!
冲击波所过之处,周围所有的纸人如同被狂风席卷的沙堡,瞬间瓦解、崩碎,变成漫天飞舞的、燃烧着苍白光焰的纸屑!贴在墙上地上的无数纸符也纷纷剥落、卷曲、化为飞灰!
压在我身上的小美,身体猛地一僵,然后软软地瘫倒下去,双眼紧闭,脸上那诡异的笑容消失了,只剩下极度虚弱和苍白。
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漫天飘落的、正在迅速熄灭的苍白灰烬,和我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
我瘫坐在一片狼藉中,手里只剩下一点红纸烧剩的黑色残渣。银项链的光芒黯淡下去,温度也恢复正常。浑身无处不痛,鲜血淋漓,但那股如影随形的冰冷注视感……消失了。
一切都结束了吗?
我看向昏迷的小美,又看向四周。1603里邪恶的纸人军团,似乎随着红袄纸人的毁灭而烟消云散。但这座凶宅本身的阴冷和死寂,却依旧浓得化不开。
我挣扎着爬起来,扶起小美。她还有微弱的呼吸。必须马上离开这里,送她去医院。
我拖着她,踉跄着走向门口。经过客厅时,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那面曾经糊满纸符、现在却空空如也的墙壁。
墙壁上,似乎……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写着几行模糊的字迹,之前被纸符覆盖着没看见。字迹歪歪扭扭,透着一股疯狂:
“以纸为躯,以怨为魂……孙儿……归来……归来……”
是胡老太太留下的?她至死都想着用这种邪术让孙子“归来”?
我打了个寒颤,不敢再看,用力拉开1603的门,拖着小美逃了出去。
楼道里依旧安静。声控灯亮起,照着我们两个狼狈不堪的身影。回到1602,我反锁上门,立刻叫了救护车。
之后的事情,像一场模糊的梦。救护车来了,警察也来了(我破坏封条闯入1603的事瞒不住)。我编了一个发现邻居异常、担心出事所以冒险查看的借口,勉强糊弄过去。小美被送医抢救,后来醒了过来,但对发生的事毫无记忆,只说自己好像做了个很长很可怕的噩梦。
1603被彻底封锁,据说后来请了专业人士做法事,但效果如何,没人知道。我伤好之后,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搬离了那栋公寓,甚至离开了那座城市。
生活似乎恢复了平静。但有些东西,永远地改变了。我变得害怕红色,害怕纸制品,尤其害怕看到纸扎的东西。晚上偶尔还会梦见那漫天飞舞的、燃烧着苍白光焰的纸屑,和那双墨点眼睛里最后的怨毒。
那根救了我命的钢筋,我扔掉了。唯独那条银项链,我还一直戴着。它曾经滚烫,如今却冰凉如水。只是有时候,在极深的夜里,我仿佛还能感觉到,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注视,跨越了时空,不知从何处幽幽传来。
那场与纸人的战争,似乎赢了,又似乎……只是暂时驱散了表面的邪祟。而真正的恐怖,或许早已如同纸灰,悄无声息地渗入了命运的缝隙里,等待着下一次……起风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