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副官如铁塔般魁梧，皮肤黝黑，目光如电，知衡毫不怀疑他能使小孩止夜啼。
他往院子里一站，连空气都仿佛凝重了几分。
他先是给陈铮和谢知衡做了简单的体测，记录下数据——谢知衡的数据可怜得让廖副官浓眉紧锁；然后宣布了训练计划：每天清晨一小时，下午放学后一小时，内容包括跑步、柔韧性、基础力量和一些简单的格斗闪避技巧。
训练地点就在大院附近的一个小型驻军操场，离陈广生所在的师部不远，方便廖副官监督。
第一天早晨，天还没亮透，谢知衡就被陈铮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放开我……陈铮……松手……救命……哥……放过我……”
她睡眼惺忪，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抗拒，几乎是半闭着眼被陈铮拖到了训练场。
秋日的清晨寒意袭人，呵出的气都带着白雾。
热身运动后，第一项就是绕操场跑步。
“先跑五圈，热身！”廖副官声如洪钟。
操场一圈四百米，五圈就是两公里。对陈铮来说，这简直是开胃小菜，他深吸一口气，迈开长腿就跑了出去，步伐稳健，呼吸均匀。
而对谢知衡来说，这无疑是酷刑。
她迈着软绵绵的步子跟在后面，才跑了半圈就觉得胸口发闷，喉咙里泛起血腥味，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冷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一样。她的肺像个破风箱，呼哧呼哧地响，眼前阵阵发黑。
陈铮很快超了她一圈，从她身边经过时，放缓了脚步，低声鼓励：“调整呼吸，步子迈小点，别着急。”
谢知衡连瞪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咬着牙，凭着前世实验室里熬通宵的那点狠劲，硬撑着又跑了一圈半，终于再也坚持不住，腿一软，直接跪倒在了跑道边的煤渣地上，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生理性地飙出。
这辈子，不，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这么狼狈过！
廖副官面无表情地走过来：“起来！才两圈半！敌人追上来可不会等你吐完！”
让敌人杀了她吧！
她到底为什么要在这里受这种折磨！
只要投胎选得好，天天晨练晚练胜体育中考！
上辈子她甚至都没有体育中考——她在初二开始时练了两周，然后果断无视了体育老师的提耳面命，考少年班进了大学。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陈铮也跑了回来，焦急地看着她，想扶又不敢扶，只能对廖副官说：“廖叔，她第一次跑，慢慢来……”
“战场上子弹会跟你慢慢来吗？”廖副官瞪了陈铮一眼，但看着谢知衡惨白的小脸和抖得不成样子的身子，终究还是缓和了语气，“休息三十秒，然后走完剩下的圈数！”
谢知衡几乎是被陈铮半扶半抱着“走”完了剩下的距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这仅仅是开始。
接下来的柔韧训练，谢知衡僵硬得像块木头，压腿时疼得冷汗直冒；基础力量训练，俯卧撑一个都做不起来，引体向上更是天方夜谭；就连最基础的格斗姿势，她也摆得歪歪扭扭，被廖副官拿着小棍不停校正。
廖副官还在她耳边啧啧称奇：“这么小的年纪，柔韧性……不应该啊。”
啊啊啊啊啊！
陈铮则展现出了惊人的适应性和天赋。无论是耐力、力量还是协调性，他都远超同龄人。
廖副官要求的动作，他往往看一遍就能做得八九不离十，甚至还能提出一些细节上的疑问。
他的眼神里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近乎饥渴的专注和认真，仿佛这才是他真正如鱼得水的世界——和谢知衡呆滞失神的死鱼眼形成了鲜明对比。
休息间隙，廖副官看着汗流浃背却依旧脊背挺直的陈铮，眼中露出赞赏。
他递过水壶，随口问道：“小子，底子不错，心思也沉得下来。以后想干什么？像你爸一样，当兵？”
陈铮接过水壶，没有立刻喝。
他望着不远处正在进行训练的士兵方阵，那些整齐划一的动作、充满力量的呐喊、以及那种肃杀而精悍的气息，都让他血液隐隐发热。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转回头，看着廖副官，目光灼灼，清晰而坚定地回答：“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廖副官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陈铮的肩膀，拍得陈铮身子晃了晃：“好！有志气！像首长的种！那就拿出吃将军苦的劲头来！”
站在一边撑着膝盖喘气的谢知衡，听到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将军？她祝他梦想成真。但她只想当个安静的研究员，谁能让她梦想成真啊！
眼下，她连能不能完整做完下一组高抬腿都是问题。
她恨全世界。
训练课程虽然艰苦，但廖副官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兵，深知张弛之道，也会想办法增加趣味性。
比如折返跑变成分组竞赛，扔沙包练准头，甚至有时会教他们如何利用地形地物隐蔽潜行。
陈铮对这些项目乐在其中，进步神速。
谢知衡则依旧痛苦不堪。
她对所有需要大量体力消耗的项目深恶痛绝，唯一稍显“擅长”的是那些需要极强专注力和预判的闪避练习，以及廖副官偶尔讲解的野外生存知识——比如如何辨别方向、寻找水源、在简陋条件下急救等，这些她倒是听得认真，记得飞快。
训练场靠近军营，时常能听到嘹亮的军号声、士兵操练的喊杀声、以及坦克和军车驶过的轰鸣。空气里弥漫着机油、汗水和尘土混合的特殊气味。
谢知衡一开始极其不适应这种粗粝喧闹的环境，每次去训练都眉头紧锁。陈铮却显得司空见惯，甚至有种如鱼得水的自在感。
有一次，谢知衡忍不住问：“你好像很习惯这里？”
陈铮一边做着拉伸，一边平淡地回答：“嗯。爸以前偶尔会带我来。看训练，有时候也去靶场。”他顿了顿，补充道，“手续都齐全的。”
谢知衡了然。陈广生是在用他的方式，潜移默化地培养继承人。
家里的伙食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好了。周励云心疼两个孩子，尤其是小女儿，变着法子给他们补充营养。
猪肉炖粉条、红烧鸡块、酱牛肉、煎鸡蛋……餐桌上几乎顿顿见荤腥。她知道训练辛苦，还特意熬了骨头汤，说是能强筋健骨。
陈铮饭量本就大，现在更是惊人，往往能吃掉三四碗米饭外加大量菜肴。谢知衡虽然吃得远不如他多，但在巨大的能量消耗和周励云的精心投喂下，脸色确实红润了不少，瘦弱的胳膊腿也似乎有了点力气。
日复一日的淬炼下，谢知衡的体质以缓慢但确实存在的速度增强着。
至少，现在跑完三千米虽然依旧会喘得像条快累死的狗，但不会再瘫倒在地呕吐了。
她也勉强能做出几个标准的俯卧撑，并且从廖副官那里学来的一些灵活闪避的身法步伐，倒是掌握得比陈铮还快还精准。毕竟这对核心力量和绝对体能要求没那么高，更侧重技巧和反应。
当然，大人们，包括廖副官和陈广生，对此都只是一笑了之，觉得小女孩家学点灵活的身手挺好，能保护自己不受欺负，但谁也没真把她那点“花拳绣腿”当回事。她年纪毕竟太小，身体条件摆在那里。
直到有一天，周励云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