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坐在那张真皮大班椅上。
他不是不想说话,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能怎么说。
那份报告,是他让交上去的吗?!
明明就是梁文源那个老登,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背着自己,暗箱操作,亲自操刀!
事成之后,才轻飘飘地把那份报告送到自己面前,通知一声。
甚至于,他连那份报告的具体内容,都他妈的只看了个标题!
现在好了。
上《内参》了。
国一亲自批示了。
还他妈的说,事成之后要亲自来考察!
再见。
再见了,我的大别野。
再见了,我的小奔驰。
再见了,我那波澜壮阔的商业帝国,和左拥右抱的美好未来。
呜呜呜....
林宇感觉自己的世界,一片灰暗。
他追逐改开春风的心,现在,停了。
不,比停了更难受。
它在抽搐。
一下,一下,带着悲愤和绝望。
而始作俑者,那个叫梁文源的老狐狸,现在怕不是在江城的办公室里,笑得满地打滚!
林宇的拳头,捏得死紧。
那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看着眼前已经彻底石化的李达康,看着门口吓傻了的小刘秘书和姚桃。
一股前所未有的,难以言喻的悲凉,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算了。
毁灭吧。
赶紧的。
累了。
....
李达康和小刘秘书,比办公室里的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国一,亲自来!
这他妈的已经不是荣幸、幸运、运气好这种词汇能够形容的了。
这他妈的,是真的一文开天门!
是误闯天家!
是祖坟上冒的不是青烟,是冲天火柱!
他们也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份已经被汉江执行下去的报告,含金量有多高。
它能让一个因为阵痛而快要停摆的汉江,重获新生,迸发出惊人的活力。
这种功绩....
李达康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不是害怕。
是激动!
是狂喜!
他猛地转过头,那双眼睛盯住了林宇。
那眼神,不再是老狐狸看小鸡崽的眼神,也不再是老父亲看熊孩子的眼神。
那是在看神!
看一尊活着的,会走路的,能写出惊天宏图的,真神!
他李达康,何德何能!
他汉江市,何德何能!
能得此麒麟子!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林宇面前,双手紧紧地握住了林宇的手。
那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林宇的骨头捏碎。
“小林!小林顾问!”
李达康的声音,因为过度激动而变得嘶哑,甚至带上了一丝哭腔。
“你,你...你真是我们汉江的...不!是我们南江省的...不!是我们整个国家的...天降猛男啊!”
林宇:“......”
我伟你妈个头!
他想把手抽回来,却发现根本挣脱不开。
李达康那双大手,像是一把铁钳。
“市长,我...”
“你别说了!我懂!我都懂!”李达康激动地打断他,那张老脸上,老泪纵横,“你放心!从今天起!不!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们汉江的定海神针!谁敢动你一根汗毛,我李达康第一个不答应!”
说完,他猛地回头,对着门口的小刘秘书,用一种不容置疑的,雷霆万钧的语气,吼道。
“小刘!”
“在!”小刘秘书一个激灵,猛地站直了身体。
“通知下去!从今天起!林宇顾问的安保级别,提升到最高!二十四小时!必须有人跟着!上厕所都得在门口守着!”
“他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唯你是问!”
轰!
林宇的脑子,彻底炸了。
安保级别?
二十四小时跟着?
上厕所都守着?
这他妈的不是保护!这是监视!这是软禁啊!
李达康!你个老王八蛋!你他妈的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不要了!
“市长!我不需要!”林宇用尽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
“不!你需要!”李达康斩钉截铁,“你现在是我们国家的瑰宝!你的安全,就是我们汉江市委市政府,头等的大事!”
林宇绝望了。
他看着李达康那张写满了“一切为了你好”的脸,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蛛网缠住的苍蝇。
越挣扎,缠得越紧。
就在这时。
一名市府办的年轻干事,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他没有敲门,直接冲到小刘秘书身边,凑到他耳边,急促地说了几句话。
小刘秘书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看了一眼那名干事,又看了一眼办公室里对峙的两人,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匆匆地跑了出去。
几分钟后,他又匆匆地跑了回来。
这一次,他的脸上,已经不只是惨白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惊恐、难以置信和极度纠结的表情。
他看着林宇,欲言又止。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颤抖着,缓缓开口。
“市,市长...小林秘书...”
“是广交会那边......传回消息了。”
一句话。
林宇内心,咯噔一下。
那颗已经沉入谷底,彻底死掉的心,像是被电击了一下,猛地,又抽搐了起来。
广交会!
对!
我还有广交会!
我最后的杀手锏!
那批足以把天捅个窟窿的“农用产品”!
只要那边的雷一爆!
什么狗屁可持续发展!什么狗屁国一亲临!
在“私造军火,偷运出境”这个天大的罪名面前,都得给我靠边站!
到时候,他李达康哭都没地方哭!
他梁文源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而我,林宇!引咎辞职!名正言顺!
应该,大概,可能,不会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吧?
林宇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
他死死地盯着小刘秘书,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却又无比炙热的希望之火。
李达康的眉头,也拧成了一个疙瘩。
广交会?
这个节骨眼上,那边能出什么事?
他看着林宇那死灰复燃的表情,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又一次,排山倒海般地涌了上来。
“说!到底怎么了!”李达康厉声喝道。
小刘秘书的身子,猛地一抖。
他不敢看李达康,也不敢看林宇。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秦,秦富贵同志...发回来的电报...”
“他说...”
“我们汉江的展品...”
小刘秘书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说清楚点!大声点!”李达康怒吼。
小刘秘书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起头,闭上眼睛,喊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