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跪了一个。
这一跪,比小彭还狠!
“噗通!”
小刘是真下了死力气,膝盖骨结结实实砸在水磨石地面上。
那声闷响,听得林宇都替他疼。
西裤的膝盖位置,甚至都“刺啦”一声裂开了。
他动作极快,没给任何人反应时间,也学着小彭往前一扑。
他没去抱林宇的腿,目标明确,一把锁死了林宇屁股底下那张大班椅的金属椅腿!
“小林顾问!”
小刘这一嗓子,声嘶力竭,调门比小彭高了八度!
“我们汉江可以没有李达康,但绝对不能没有你啊!”
好家伙!
这话一出口,李达康非但没生气,反而老脸一红,还有点骄傲。
小刘哭得更带劲了,鼻涕眼泪直接就往椅腿上蹭。
“西岗的同志是困难,我们汉江就不难了吗?”
“他李向前是头发快掉光了,我们李市长那是已经掉光了!现在头顶反光,晚上出门都不用带手电筒!他为了给市里工人发工资,把自己压箱底的宝贝邮票,全都忍痛卖了!”
“前两天开表彰会,他血压一激动,噌一下就飙到一百八,人当场就抽过去了!医生都说,他这身体,再受刺激,命都可能保不住!可他老人家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问您的方案批下来没有!”
“您要是被西岗挖走了,那不是挖墙脚,那是要他的命啊!我们汉江的天,就真的要塌了啊!”
“我今天!就跪死在这儿!也绝对不让您走!”
这手一出,不光卖惨,还把自己老板都搭进去了。
整个会议室,一下鸦雀无声。
这都叫什么事儿?
秘书的终极对决?
跪着的这俩,一个是汉江市长秘书,一个是西岗市长秘书,都是各自老板的心腹。
可他们跪的这个人,不是上级,不是大佬,就是一个进体制才一个多月,满脑子想着辞职跑路的年轻人。
这画面,没脸看了。
林宇缩在椅子上,感觉自己快不认识这个世界了。
李达康看着自家秘书这豁出去的架势,刚才还黑着的老脸,一下就放晴了。
他甚至还对着小刘的方向,投去了一个赞许的眼神。
好!
小刘这小子,有前途!干得漂亮!
比不要脸是吧?就问你西岗那边服不服!
你李向前能当狗,我李达康就能比你更狗!
另一边的李向前,看着地上突然多出来的对手,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妈的!
卷起来了!
现在这年头,下跪抢人都要内卷了吗?!
主位上,省长赵达功端着保温杯,肩膀一抖一抖的,快憋不住笑了。
梁文源的快乐,他今天,算是彻彻底底体会到了!太他妈快乐了!
……
终于。
张建民看不下去了,他觉得这闹剧再发展下去,今天这会就没法开了。
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份荒诞。
“小林顾问,你看……还是答应了吧。”
在他看来,林宇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更没有拒绝的余地。
事情闹到这份上,两个市长秘书都跪在这儿,省长还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事已经由不得他了。
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
还不如顺水推舟,你好我好大家好。
……
林宇当然明白张建民的意思。
但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凭什么!
我重生回来,一心只想辞职下海,赚他娘的一个小目标!
怎么现在谁见了都想从我这儿薅羊毛?都想来我这儿讨个偏方?
哦,对了。
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梁文源那个老狐狸!
然后是李达康这个老王八蛋!
还有李大头,王建国那两个把我卖了的狗贼!
现在,他妈的又多出来一个李向前!
你们这帮狗贼!王八蛋!老六!
都他妈的是你们害的!
毁灭吧,赶紧的,我累了。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会议室里快活的空气中,多了一丝凉意。
临近中午,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已经有些刺眼。
林宇终究是扛不住了。
他认命地,从椅子上出溜了下来。
他先是看了一眼主位上笑呵呵的赵达功,又扫过旁边虎视眈眈的李达康和李向前,还有一脸“你快答应吧”的罗主任和张建民。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地上那两个豁出脸皮,还在跪着的小刘和小彭身上。
“唉……”
一声长叹,全是辛酸和委屈。
“说说吧。”
“你们西岗,又是什么个情况。”
林宇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往后一仰,四十五度角,生无可恋地仰望着天花板。
别低头,眼泪会掉。
辞职信,会飘。
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赵达功、罗主任这帮人却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都快憋不住笑了。
你看看。
你看看这小子,明明心里烦得要死,还非得装出一副运筹帷幄的架势。
太有意思了!这小子就是个活宝!
……
地上的小彭一听林宇终于松口,立马来了精神。
他甚至还抽空,得意地瞥了一眼身边的小刘。
小样儿,跟我斗?
你还嫩了点!
他赶忙清了清嗓子,也顾不上还跪在地上,就开始竹筒倒豆子一般,飞快地解释起来。
“小林顾问!是这样的!”
“我们西岗市,其实是个贸易型城市,地理位置相当优越!”
“我们有铁路枢纽,是连接南北交通的大动脉!我们还紧临着长江,有自己的内河港口!”
小彭越说越激动,像是在介绍自家传家宝。
“按理说,我们这样有铁路、有港口的城市,是绝对不应该缺财政,不应该缺经济政策的啊!”
“可偏偏,就遇上了这几年……”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又低沉下去,带上了哭腔。
“经济转型,国企改革,我们西岗一大批靠着铁路和港口吃饭的老国企,全都…全都不行了!”
“工人大批大批地下岗,连饭都快吃不上了!”
“市里也想了很多办法,搞招商引资,建开发区,但是效果都不好!那些外商一听我们有这么多下岗工人,历史包袱这么重,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根本没人愿意来!”
“我们市长,我们李市长,为了这事儿,愁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人都瘦了二十斤!”
“所以,我们才想请您过去,给我们西岗,给我们几百万人民,指条明路啊!”
小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总算是把西岗的困境说完了。
整个会议室,又一次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视线,再一次,都聚焦到了那个仰望天花板的年轻人身上。
林宇,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
只是,他的嘴角,正在不受控制地抽搐。
铁路?港口?国企改革?工人大批下岗潮?
我靠!
这他妈的……这熟悉的配方,这熟悉的味道……
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直接被这套原汁原味的“东百往事”怀旧剧本,给干成了二维码。
现在扫一下,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痛苦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