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
林宇闲了一个月。
文件不过手,会议不用去。
要是以前,他能当场给何建国磕一个。
现在,他一想到不远处那栋即将开业,还以他名字命名的林宇同志政务服务中心,心口就堵得慌。
操。
这跟公开处刑有什么区别。
王有为毕恭毕敬送来那份鲜红的剪彩仪式行程表时,林宇看着上面加粗的黑体字,眼皮狂跳。
【届时,省长赵达功同志、常务副省长梁文源同志将亲临现场。】
两个老登,一起来了。
林宇瘫在老板椅上,望着天花板。
他第一次对人生感到绝望。
他真想冲进何建国办公室,抓住他的领子,声嘶力竭地问一句。
“你们到底看上我什么了?!”
“我改!我他妈现在就改还不行吗?!”
......
剪彩那天,天朗气清。
新落成的政务服务中心就在市府大院旁边。
因为人民公园的开放,这块地本就人来人往,如今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
红旗招展,锣鼓喧天。
人群里,一个穿着半旧夹克衫,理着板寸头的中年男人,显得格格不入。
李达康。
他把墨镜往下压了压,对身边的秘书小刘低声吩咐。
“想办法混进林宇那小子的办公室,好好翻翻。”
“记住,不光要找《斗破》的稿子,看看有没有别的,什么计划书,什么草稿,都他妈给我弄一份出来!”
秘书小刘领命,挤进了人群。
李达康则背着手,独自在人群里溜达。
他不是来祝贺的。
他是来偷师的。
更是来薅羊毛的!
他竖起耳朵,听着周围老百姓的议论。
“嘿,这大厅是真亮堂!比以前那黑乎乎的办公室强多了!”
“可不是嘛!我给我儿子办户口,以前要跑好几个地方,现在一个窗口就搞定了!前后不到半小时!”
“我听我二舅说,窗口还有个啥差评按钮,谁要是敢给你甩脸子,你直接按!一个钮扣一百块!你看现在那些人,一个个笑得跟花儿似的!”
“这都是咱们小林市长的功劳啊!”
李达康听着这些话,心里的酸水一股股往上冒。
政务服务中心。
一站式服务。
差评按钮。
操!
这小子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
这些金点子,要是放在他汉江......
李达康忍不住幻想,如果汉江市也有这么个玩意儿,他年底去省里做报告,腰杆子能挺多直!
到时候,还不是想让赵达功批什么项目,就批什么项目?
不行!
这羊毛,必须薅!而且得连根拔起!
时间推移,主席台上人影晃动。
省长赵达功、常务副省长梁文源,在一众江城市领导的簇拥下走上主席台。
何建国站在c位,手持话筒,满面红光。
他慷慨激昂地总结完政务服务中心的建设历程,话锋一转,声音拔高八度。
“而这一切成就的取得,都离不开一个人!”
“他,就是我们江城的改革闯将,是我们这个伟大构想的提出者和总设计师!”
“下面,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我们的代理市长,林宇同志,上台讲话!”
话音刚落,台下掌声雷动,欢呼声炸开。
“小林市长!好样的!”
“小林市长!我们支持你!”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林宇eazy。
不,林宇想死。
他僵在座位上,感觉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这比把他架在火上烤,还要难受一百倍!
在何建国鼓励的注视和孙德胜、向钱进快要哭出来的崇拜表情中,林宇一步步挪向主席台。
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他站定在麦克风前,看着台下那些热情的脸,看着数不清的挥舞的手臂。
脑袋一片空白。
讲什么?
讲我其实压根不想搞这玩意儿?
讲我只想辞职去鹏城搞钱?
讲你们眼里的英雄,其实是个一心想跑路的废物?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他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时间静止。
台上的领导们面露疑惑。
台下的欢呼声也渐渐平息。
所有人都看着他,等待着。
何建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小子,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就在林宇觉得心脏快要停止跳动的时候。
人群中,一个突兀的声音猛地炸响。
那声音洪亮,带着一股急不可耐的劲儿。
“小林市长!”
刷!
所有人的视线都循声望去。
只见人群后方,那个戴墨镜的板寸头男人,正扯着嗓子,朝着主席台奋力挥手。
是李达康!
他看着台上快要当机的林宇,心里急得冒火。
操!你小子可不能在这时候掉链子!
你崩了,老子的《斗破苍穹》怎么办?!
老子的政务中心怎么办?!
他想起自己那本《汉江特供版使用方法》里的要义。
【当对象陷入困境时,不要慌!要主动出击,用最直白的方式,逼他开口!让他把脑子里的东西,全都倒出来!】
李达康用尽全身力气,再次吼了出来。
“小林市长......你就别藏着掖着了!”
“当着省领导和全市人民的面,你就好好说说!”
“你当初,到底是怎么想到这个主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