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市市长,张洪伟。
他亲自来了。
就这么直接出现在了江城市府的大楼里。
会议室里一下没了声音。
赵达功、何建国、李达康,还有京东方来的王季同,四个人看着门口那个不请自来的人,一时间都没了反应。
林宇也愣住了。
“赵省长,别来无恙啊。”
张洪伟笑着走了进来,那姿态,不像来抢人的,倒像是来视察工作的。
赵达功挤出个笑,站起身:“张市长,稀客,稀客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当然是人才的风。”
张洪伟看都没看其他人,径直对着林宇。
“林宇同志,你的那份《建议》,我看了。”
“写得很好!”
“我们沪市的政策研究室,那帮眼高于顶的笔杆子,看了你的东西,一个个都自愧不如啊。”
“所以,我今天来,就是想当面问你一句。”
张洪伟当着所有南江省领导的面,开门见山。
“你,愿不愿意来我们沪市?”
林宇浑身一震。
来了!
他来了!
带他走的人,来了!
去!当然去!老子做梦都想去!
林宇激动得差点当场从椅子上蹦起来,他张开嘴,那个“我愿意”已经冲到了嗓子眼。
然而。
“咳咳!”
何建国和李达康一左一右,直接挡在了林宇和张洪伟之间。
“张市长,你这话说的。”何建国脸上挂着笑,“小林是我们南江的干部,去你们沪市,这不合规矩嘛。”
“就是!”李达康双手抱在胸前,一脸防备,“再说了,我们这二十个亿的产业基金,还有京东方这个上百亿的大项目,都等着他主持呢。他要是走了,我们南江怎么办?”
操!
又是这两个老登!
林宇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过去。
他愤愤地看着挡在身前的两个人,气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张洪伟不在意地摆摆手,“人才的流动,才是一个地区保持活力的关键。”
“赵省长,你说对不对?”
所有人都扭头看着赵达功。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等着这位南江省的一把手表态。
赵达功端着茶杯,沉默了片刻。
他心里把张洪伟这老狐狸骂了八百遍。
但他脸上,却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
“张市长说得对。”
这话一出,何建国和李达康的脸色都变了。
就连林宇,都愣住了。
这老狐狸,转性了?
“不过,”赵达功顿了一下,“我们和沪市,是兄弟省市。人才嘛,可以交流,但不能强抢。”
“这样吧。”赵达功放下茶杯,做了决定,“京东方这个项目,是我们南江省的重中之重。等这个项目落地走上正轨,我亲自把小林送到沪市去,让他跟着张市长你,好好学习学习,你看怎么样?”
何建国和李达康松了口气。
林宇刚燃起的希望又灭了。
妈的,又是缓兵之计!
等京东方落地?那他妈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不行。”
张洪伟摇了摇头,态度坚决。
“赵省长,你别跟我打马虎眼。你我都清楚,林宇同志这样的妖孽,放在哪里都是个宝。我这次来,就是要带他走。”
“我们沪市,浦东新区的总设计师这个位置,还空着。”
“就等他了。”
总设计师!
浦东新区!
这几个字,让林宇的呼吸都停了。
他妈的!这是老子在《建议》里画的饼啊!
这张洪伟,不仅把饼接过去了,还他妈反手用这个饼来砸老子!
林宇彻底坐不住了。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何建国和李达康。
“我去!”
林宇指着张洪伟,双眼发红,声音因为激动都有些嘶哑。
“张市长!我跟你走!”
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什么京东方,什么二十亿,都他妈见鬼去吧!
老子就是要走!今天谁也别想拦着!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何建国和李达康的脸,黑得吓人。
赵达功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只有张洪伟,看着几乎要喊出来的林宇,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好!”
……
这件事,最终还是被捅到了四九城。
一通来自办公厅的电话,打到了赵达功的办公室。
内容很简单。
对于林宇同志的安排,要尊重人才,也要顾全大局。
最终的方案是,借调。
为期,两年。
消息传来。
林宇在办公室里,足足笑了三分钟。
哈哈哈哈哈哈!
老子终于他妈的自由了!
虽然只是借调,虽然只有两年。
但两年之后,谁还记得南江省有个姓林的小市长?
到时候,他直接从沪市辞职,南下鹏城!
小马哥!我来了!
林宇收拾着自己那点行李,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整个人都飘飘然。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
就在他被批准借调去沪市的当天下午。
一个消息,飞快地传遍了江城的大街小巷。
“听说了吗?小林市长要走了!”
“要去沪市当大官了!”
“怎么会这样?他不是才当上市长吗?”
“谁知道呢,反正听说是不回来了……”
飞鸢服装厂。
李大头放下手里的订单,听到这个消息,眼眶当场就红了。
红旗钢管厂。
王建国叼着烟,沉默了半天,最后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
吉祥兵工厂。
宋吉祥和那群老伙计,把刚做出来的冰淇淋摔在地上,一个个哭得像个孩子。
还有那些靠着社区团购过上好日子的家庭主妇,那些在下岗再就业中心找到新出路的工人,那些靠着二十亿分红改善了生活的老百姓……
小林市长,那个给他们带来希望,带来好日子的人。
要走了。
……
第二天。
一辆挂着南江牌照的黑色奥迪,缓缓驶出市府大院。
林宇坐在后座,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心情舒畅。
何建国和李达康亲自送他去机场。
这两个老登,此刻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地抽烟。
林宇也懒得搭理他们。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到了沪市之后,怎么跟张洪伟打个招呼就开溜,怎么把银行卡里那笔巨款换成港币,然后杀到鹏城去。
然而,车子刚开出市府大院没多远。
司机就踩了刹车。
“怎么了?”何建国皱眉。
司机一脸为难:“书记,前面,路被堵了。”
林宇探头往前看去。
下一秒,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只见前面的街道上,黑压压的,全是人。
一眼望不到头。
他们没有吵,没有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站满了街道的两旁。
手里举着各种各样的横幅。
“小林市长,我们舍不得你!”
“小林市长,常回家看看!”
车子,被人群团团围住,寸步难行。
林宇看着窗外那一张张熟悉的、不熟悉的脸。
有工厂的工人,有田间的农民,有穿着围裙的家庭主妇,还有白发苍苍的老人。
一个大妈挤到车窗前,手里提着一篮子土鸡蛋,眼泪汪汪地拍着车窗。
“市长!你别走!你走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一个满身油污的工人,举着一件崭新的“飞鸢”牌衬衫,声音嘶哑地喊。
“市长!这是我们自己厂子做的!你带一件走吧!”
“小林市长!不走行不行!”
“小林市长!我们舍不得你啊!”
“小林市长,你还回来吗!”
一声声喊话,透过车窗,钻进林宇的耳朵里。
他看着窗外那些朴实的脸,看着他们眼里不掺杂质的泪水。
他的心口抽了一下。
有点疼。
这不对。
剧本不是这样的。
他想要的是被唾骂,被举报,被当成过街老鼠,然后被开除,狼狈地滚出江城。
可现在这算什么?
万民相送?
林宇靠在座椅上,胸口发闷。
他重生回来,只想搞钱,只想过上辈子的奢靡生活。
可他妈的,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有那么一瞬间。
林宇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不走?
留下来,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不!
林宇猛地摇了摇头。
不对!这都是假象!是这帮老登的糖衣炮弹!
他们就是想用这种方式,让我产生负罪感,让我心甘情愿地给他们当牛做马!
老子绝不上当!
鹏城!小马哥!我的商业帝国!
那才是属于我的人生!
林宇吸了口气,强行把心头那点莫名其妙的情绪压了下去,重新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表情。
车子在人群中,缓慢地挪动着。
旁边的李达康,一直默默地看着窗外,又看了看林宇。
他掐灭了烟头,忽然开口。
“别看了。”
“再看,你该舍不得走了。”
林宇冷哼一声,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