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野那面巨大的“账目展示墙”和反手掏出的“行贿证据”,如同在太极殿内刮起了一阵飓风,将赵文明一党试图从经费问题发难的阴谋彻底粉碎。皇帝李元照那句“必一查到底”和对格物院的明确支持,更是给这场风波画上了一个暂时性的休止符。
退朝之后,赵文明称病回府,再次闭门不出,其党羽也暂时偃旗息鼓,朝堂之上难得地清静了几日。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平静,赵文明这条老狐狸绝不会就此认输,他只是在蛰伏,在等待,在酝酿着更致命的反扑。
格物院这边,却是士气高涨,如同打了胜仗一般。陈野那“粪勺审账”的壮举,不仅震慑了对手,更让格物院内部凝聚力空前。徐元亮等新人看向陈野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神明。
“侯爷,您昨天在朝堂上,真是……真是太威风了!”徐元亮激动得语无伦次,手里还拿着他最新记录的“磁效应”数据,“那面墙一拉出来,那些大人的脸都绿了!”
陈野正蹲在机械组,看着老王头和张铁臂对那台“水力铁牛”进行新一轮的轻量化改造,闻言头也不抬,嗤笑一声:“威风个屁!那是被逼的!老子要是不把账算明白,不把他们那点龌龊事捅出来,现在被查账、被裁撤的就是咱们了!记住,在这朝堂上混,光会干活不行,还得会算账,更得会掀桌子!”
他拍了拍“铁牛”冰冷的钢铁外壳,对老王头道:“这玩意儿还得改!太笨重!老子要的是能真正下到普通农户田里的东西,不是只能在官家田庄显摆的摆设!想想办法,能不能用更轻便的材料?或者把传动机构再简化简化?”
老王头挠着满是油污的脑袋:“侯爷,这……这精铁已经是眼下最合用又相对便宜的了,再轻便,就怕强度不够……传动机构,俺和老张再琢磨琢磨……”
就在格物院上下沉浸于技术攻关的狂热氛围时,一份来自西凉的六百里加急军报,打破了这份短暂的平静。
信使是赵虎亲自派来的心腹,风尘仆仆,脸上带着焦急。带来的消息并非边关战事,却同样棘手——河西县及周边数个县,今春出现大面积、罕见的土地返碱现象!原本长势尚可的春麦苗大片枯黄,新开垦的田地更是板结泛白,眼看夏收无望,秋播也成问题!当地官员和百姓束手无策,恐慌情绪正在蔓延!
“返碱?”陈野看着急报,眉头拧成了疙瘩。他知道西凉部分土地盐碱化严重,却没想到今年会如此大规模爆发。“周扒皮那老小子刚被查,就给我整这出?是老天爷都看我不顺眼,还是有人捣鬼?”他第一时间怀疑这是不是赵文明那边的新花样。
刘明远仔细看了急报,沉吟道:“侯爷,看描述,似是去岁冬雪偏少,今春又干旱少雨,地下水带着深层盐分上涌所致,乃天灾。只是……时机未免太巧。且河西等地,本就是侯爷新政推广的重点,若处理不当,恐损及侯爷声誉,亦会让西凉刚有起色的民生再受打击。”
陈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妈的!就知道消停不了几天!地里长不出庄稼,老百姓饿肚子,啥新政都是狗屁!”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苏芽呢?她在西凉搞了那么久农事,有没有什么法子?”
信使连忙回禀:“苏姑娘正在河西实地查看,初步判断需引水洗盐、增施有机肥改良土壤,但工程浩大,非一朝一夕之功,且今年收成……恐怕……”
“远水救不了近火!”陈野打断他,在屋里踱了几步,目光扫过院子里那些郁郁葱葱的试验田,突然定格在林三负责的那片沙棘和“西凉二号”薯苗上。
他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等等!盐碱地……沙棘这东西,好像就耐盐碱?还有这红薯,我记得也挺扛造?”
林三正在田里记录数据,闻言抬起头,肯定地道:“回侯爷,沙棘确实耐贫瘠、耐盐碱,学生正在观察其在轻度盐碱地上的表现。至于这‘西凉二号’红薯,是苏姑娘当初在云漠沙地选育的,耐旱耐瘠能力远超寻常作物,对盐分的耐受度……或许也可一试,但需实地验证。”
“试试!必须试试!”陈野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对刘明远道,“老刘,你立刻安排,将咱们院里现有的沙棘苗和红薯苗,分出一大半,连同培育方法和注意事项,用最快速度送往西凉河西县,交给苏芽!让她立刻组织人手,在返碱最严重、麦苗已无救的田地里,抢种这些玩意儿!”
他又看向林三:“林三,你跟着去!带上咱们院里关于土壤改良的记录,去帮苏芽!老子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务必想办法让这些东西在盐碱地里活下来,多少能长出点东西!就算不能当主粮,能当饲料、能榨油、能果腹也行!”
林三没想到重任突然落到自己头上,既紧张又兴奋,立刻挺直腰板:“学生领命!定不负侯爷所托!”
陈野安排完,心里依旧不踏实。他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能否成功还是未知数,而且周期长,无法立刻解决百姓的饥荒问题。
“光靠这个不够……”他喃喃自语,目光再次扫过格物院,最终落在了算学组的方向,以及正在那里埋头整理户部数据的李明远。
一个更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型。
他大步走到算学组,将西凉盐碱灾情简单说了一遍,然后对沈括和李明远道:“老沈,明远,你们俩,立刻把手头所有关于西凉州,尤其是河西等县的户册、田亩、历年收成、赋税、仓储的数据,都给老子调出来!用你们最拿手的方法,给老子算一笔账!”
李明远眼睛一亮:“侯爷是要算赈灾所需的钱粮?”
“不止!”陈野眼中闪烁着精光,“老子要算一笔更大的账!算算如果咱们能帮西凉度过这次难关,未来几年,西凉能多收多少粮食,多交多少赋税,能养活多少人口!老子还要算算,如果咱们格物院的‘铁牛’、‘标准化’、还有这些耐盐碱的作物能在西凉全面铺开,又能带来多大的效益!”
他用力一拍桌子:“老子要用数据告诉陛下,告诉朝堂上那帮老爷们,投资西凉,投资格物院,不是在扔钱,是在种一棵能结出金果子的摇钱树!现在西凉遇到点困难,不是砍树的时候,是该施肥浇水的时候!”
沈括和李明远立刻明白了陈野的意图,这是要将一次危机,转化为一次争取更多政策和资源支持的机遇!两人顿时热血沸腾,立刻扑向堆积如山的档案和数据册。
陈野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又看了看窗外湛蓝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次西凉的盐碱危机,既是挑战,也是一个绝佳的舞台。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他陈野和格物院,不仅会“审账”,更会“算账”,算的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账,是放眼未来的长远账!
“赵文明,你想看老子笑话?想等西凉出事好落井下石?”陈野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狠厉的弧度,“老子偏不让你如愿!老子要用这把‘粪勺’,把西凉从盐碱地里掏出来,还要掏得比以前更肥、更壮!老子要让你看看,什么叫做——危机里掏金子!”
格物院这台强大的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一部分人专注于技术支援西凉,另一部分人则投入到一场更为宏大的“数据建模”和“效益推演”之中。
而陈野自己,则开始构思如何将这份未来的“金果子账本”,以最震撼、最有说服力的方式,再次呈现在皇帝和朝堂诸公面前。他仿佛已经看到,当那面新的、描绘着西凉美好未来的“账目展示墙”再次立在太极殿时,赵文明那更加精彩的脸色。
这不再仅仅是一场技术救灾,更是一场关乎理念、资源和未来道路的正面较量。陈野这条“鲶鱼”,已然准备好,要用他那独一无二的“粪勺哲学”,在这帝国的棋局上,再次落下重重的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