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媳妇气得腮帮子鼓得像个河豚：“当年分家时大嫂你多分了一间正屋，如今说起钱就装糊涂？再说你把三个崽扔在村子里不管，哪天大大小小的事我们没搭手帮忙？我们在村子里刨土坷拉讨生活的，哪有闲钱操办丧事......”
按照村子里办丧事的老礼节，老二媳妇绕着围观的人群打转，嘴里哼着小倒戏的长腔，哭得皇大大黑妈妈的……
一会儿抱怨灶王爷没显灵，说她去年敬了那么多香，心诚得能感动天地，结果婆婆还是走了；
一会儿嘀咕婆婆偏心眼，说老人家根本不管她死活，恨不得用薄席一卷扔到山上去；
一会儿又拔高嗓门说婆婆寿数到了，丧事得好好办，不然张家的列祖列宗在天上看着呢。
她唾沫星子溅得嘴角飞白沫，翻来覆去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却始终没提丧礼该咋操办，一句都没说到点子上。
整个人胡言乱语，简直不可理喻！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左一个借口右一个理由，无非是想让马春梅多掏钱。
马春梅能惯着她？
别看老二媳妇这张牙舞爪的模样，但在乡下泼妇堆里都是不够看的。
首先，她的手舞足蹈的气势不能一气呵成，她自己也不是太有自信，导致哭腔的时候会卡顿，自己有会有一些些尴尬……
这就会导致严重后果。
泼妇闹腾为什么会让人头皮发麻的恐怖，就是因为大家怕闹腾，但如果让别人看出这个泼妇业务不熟，自己就闹腾不出来个名堂，那别人还会怕你吗？
再说了，马春梅心里暗笑 —— 她正愁找不到由头呢，这不，老二媳妇把唱戏的由头直接递到她手里了。
论起耍嘴皮子唱戏，马春梅岂能输给老二媳妇？
她虽没上过学，却跟村子里的神婆学了些赤脚医生的本事，勉强认得三四百字。赶上那时候识字的人稀缺，到处都需要能识文断字的人，她瞅准机会考进了城里的单位，又在城里落了脚，一个乡下姑娘能做到这一点，能是一般人物吗？
马春梅根本无需多做解释，突然一手捂住胸口，唉声叹气地说：“我胸口发闷得厉害，怕是心脏病又要犯了。老二，要不劳烦你和凤城赶紧送我去医院吧。”
这事老娘不管了 —— 她心里早有盘算，她不急，对方就得急疯了。
果然马春梅这招 “杀手锏” 一祭出，张凤城迅速扶着妈妈就往三轮车上抱。
也就是张凤城有力气，在叶家吃胖了一些，应该有一百三十五斤左右的马春梅，被他双手轻轻一抱，就起来了……
张老二慌忙转身呵斥媳妇：“你给我闭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老二媳妇哭哭啼啼地转身就要走，马春梅眼疾手快，坐在车上身子前倾，一把勾住她的衣袖：“你走我就跟着走！你这生龙活虎的身子都不愿尽孝，我这病歪歪的身体还管什么闲事？”
老二媳妇急得直跺脚：“我不走了还不行吗！你赶紧松开手，别把我袖子扯破了，我就这么一身体面衣服。”
马春梅松了手却没松口：“这事儿具体咋操办，你得给句准话。你要是不答应，我花钱办事还得遭你埋怨，我犯不着！”
老二连忙打圆场：“大嫂，您说的话我们哪能不听呢？”
但张老二媳妇却是扭着身子，怎么也不能给个应承。
乡下人，有时候会被称呼为刁民，也是有原因的。
比如现在，换个清澈女大过来，就会认为老二说的这话代替了夫妻俩，事实上，老二说的轻飘飘的一句话，连他自己都代表不了。
张老二媳妇现在闭嘴不等于一直闭嘴，她就是会在马春梅花下钱，把事情办得差不多的时候再说话。
到时候马春梅不追加钱，前面的白花了，追加钱，那就是个无底洞，七十年代还好，九十年代，一个葬礼把家里弄得倾家荡产的事情屡见不鲜！
在中国葬礼可是比结婚比生孩子比考大学更重要的，哪怕是皇家，也会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祭祀就是所有礼节中最重要的！
张老二媳妇一直表现的无害，但马春梅太知道她了，前世她就在老太太的葬礼上作妖无数，把马春梅折腾得要死，后来葬礼之后，两家再无半点来往。
老二后来觉得亏了，来马春梅饭店闹腾过几次，但都没有得到一分钱的便宜，就因为那一次闹腾的把马春梅的心弄冷了。
马春梅这个人，除了对自己生的四个孩子交的三个闺蜜真心实意过，对于其它人，都没多少感情。
马春梅冷笑道：“别说那废话了！说难听点，我今天是你大嫂，可我又不是一辈子得当你大嫂！”
老二媳妇又跳出来叫：“这是什么话，你的意思是你还要再走人家！”
再走人家，就是再嫁的意思！
马春梅站在村口，被人群围得三层外三层却浑然不觉，扯开嗓子接着骂：“为什么不走，我为什么要留在你们稀烂的张家！你们张家对我有什么恩情！”
“按理说，我压根不该帮这个死老太婆办丧事！她亏欠我的，三生三世都还不清！我当初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别把那个寡妇往我家带 —— 管她是生寡还是死寡，沾着晦气！可老太婆偏要年年往家里领，拦都拦不住！”
“这下好了！先是把她儿子的命送了，我一个活生生的男人，一个月赚三四十块钱男人，就这么被她们送了命啊，你们说我应该不应该恨她！如今连这老东西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了！现在才来找我办丧事？晚了！这害死人的老东西，幸亏是死了！”
“我现在恨透老张家了！你大哥把一摊子烂事丢给我，三个孩子都要结婚，我就是把自己剁了卖肉，也凑不齐彩礼钱！要不是为了给孩子做榜样、顾着点脸面，谁愿意给她办丧礼！”
“你们要是再乱七八糟说三道四，老娘扭脸就走！丑话说在前头：灵堂我来布置，你们别找茬提异议 —— 要么你们自己办，要么就闭嘴！”
这段话，一般人只觉得马春梅说得有道理，但事实上，马春梅是通过 因果递进 + 情感绑架 + 后果威慑的三重逻辑，将自己塑造成 受害者 ，迫使张家及村老村长接受她的主导权。
她要这个村子以后会成为她的大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