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捧着锦盒呈上,待仆役打开,毕自严的目光在那些温润的皂块上停留了一瞬道:“这是何物?”
“回大人,这叫香皂,是广州城里新出的洁净之物。”
张安志连忙解释起来。
“寻常胰子洗后干涩,这香皂却能留有余香,尤其适合…… 适合夫人小姐们使用。”
毕自严拿起一块放在鼻尖轻嗅,眉宇间露出几分讶异。
“味道倒是清雅。”
“大人若是觉得合用,小人铺子里还有不少,您若是需要,可派人来吩咐一声。”
见他不抵触,张安志赶忙趁热打铁开口道:“只是京中百姓尚未识得此物好处,属下斗胆恳请大人……”
“不过是些小物件罢了。”
毕自严摆摆手,将香皂放回盒中。
“既然是熊巡抚那边的心意,我便收下了。你且回去吧,此事我知道了。”
张安志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又说了些感恩的话才告退。
毕自严看着那盒香皂若有所思,自从他上任这个户部尚书,才知道大明朝现在有多难,光是因为魏忠贤造成的财政亏空每年就高达到一百三十万两,他现在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搞钱搞钱。
现在得想办法开源节流了,节流好办,这开源。。。
他看向张安志离开的方向。
还得从这些商人身上做点文章了。
走出尚书府时,暮色已浓,街灯次第亮起,他望着远处巍峨的宫墙,忽然觉得晚风都带着几分暖意。
接下来的几日,张安志依着同样的法子,带着香皂拜访了几位在京的福建籍官员。
这些人或与熊文灿有旧,或者家里人还在福建的,见他礼数周全,又有实打实的好处,都笑着应下帮忙宣传。
真正的转机出现在五日后的早朝。
有御史弹劾江南织造局采办的胰子以次充好,这自然引得崇祯帝朱由检颇为不悦。
散朝时,毕自严无意间对身旁的几位大臣提起。
“前日得了块南边的香皂,倒是比内监们采办的合用些。”
这话不知被谁传到了后宫,有几位嫔妃听说是新东西,好奇的吩咐人去买来看看,当天下午就有尚宫局的人来到净尘坊,走的时候手里各带着十块玫瑰香皂。
一听说是宫里都在用的东西,京城里的不少勋贵之家纷纷派人来打听,让张安志原本冷清的铺子顿时变得车水马龙起来。
张安志顿时从闲的发慌到忙得脚不沾地,看着伙计们一箱箱地搬货,仓库里的存货飞快消失,账本上的银子飞速增长,嘴角的笑意就没断过。
有次他路过茶寮,听见先前嘲笑他的那几个汉子正唾沫横飞地吹嘘:“我早就说那香皂是好东西!当初我还领过试用装呢!”
这日傍晚,张福拿着最新的账册进来,脸上笑开了花:“老爷,这半个月咱们已经卖出去一万三千多块了!南京那边也来信说,生意也是好得很!”
张安志接过账本,指尖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忽然想起林墨在广州城对他说的话。
“做生意就像种庄稼,得先松土浇水,再等着生根发芽。”
当时他还觉得是小儿之见,如今才明白其中的道理。
张安志看着账房先生递来的清单,手指在 “已售一万八千块” 的字样上反复摩挲。
净尘坊的门槛被往来客人踩得发亮,可他眉心的褶皱却比刚开张时更深了。
“老爷,库房里只剩七千多块了。” 张福捧着盘点册进来,袖口沾着些玫瑰香皂的碎屑。
“老爷,南京那边今早又派人来催,说秦淮河畔的姑娘们把最后一批茉莉皂都抢光了。”
他走到窗边望着街对面,绸缎庄的王掌柜正踮着脚往这边瞧,那眼神活像饿狼盯着肥肉。
这几日京城里的商号都在打探香皂的来路,前儿个还有个穿湖绸长衫的家伙,拿着二十两银子想收买库房的伙计。
他自然是知道那些人在想什么,于是吩咐道。
“备笔墨。”
张安志转身道:“给广州的林掌柜写信,让他把赶紧把作坊扩大,最好日夜不停地赶制香皂。再告诉他,原先商量好的价钱可以涨上两成,我只要货!”
信使快马加鞭南下的同时,京城西四牌楼的胰子巷正掀起一场暗涌。
周记胰子铺的后院里,周老板把三块不同香型的香皂摆在青石桌上,旁边围坐着五个满脸皱纹的老师傅。
“就是这玩意儿把咱们的生意抢了去?” 一个老师傅捏着香皂往鼻尖凑,花白的眉毛拧成疙瘩。
“闻着倒香,可这滑溜溜的手感,不像是猪油做的。”
周老板往铜盆里丢了块茉莉皂,热水一冲就浮起层绵密的泡沫。
他用竹片把泡沫刮进瓷碗,又撒上草木灰搅拌,看着皂液慢慢凝结成浑浊的膏体,脸色愈发难看。
“我已经托人去广州打听了,一时半会还没什么消息,现在就看各位师傅的了。”
隔壁的李记胰子铺更狠,掌柜的直接让自家婆娘混进净尘坊领试用品的队伍。
那妇人回来时衣襟里藏着三块小皂,当晚就被锁进作坊。
三个老师傅围着皂块熬了半宿,把皂角、猪油、香料轮番配着试,最后熬出的东西要么硬得像石头,要么软塌塌不成形。
“这玩意儿里头定有蹊跷。”
最年长的王师傅啐了口唾沫,把试做的皂块狠狠地摔在地上骂道。
“寻常胰子搁三个月就会出油,你瞧这净尘坊的皂,放了几天还跟刚买来似的。”
他们这话没说错,林墨在广州的作坊里用的是草木灰提纯的法子,皂基里的游离脂肪酸比古法胰子少了三成,自然没古代胰子那么油腻。
可这些守着老手艺的匠人哪里知道,他们砸开皂块看见的细密气孔,却不知道里面藏着多少他这个穿越者带来的化学奥秘。
张安志对此早有防备。
他让伙计给所有香皂都印上缠枝莲纹的暗记,又托熊文灿从广州调了两个懂制皂的伙计来京城。
这日傍晚,他正看着新到的檀香皂样品,张福慌慌张张跑进来焦急道。
“老爷,听说顺天府尹家的三公子,带着胰子匠在作坊外转悠了一下午!”
张安志冷笑一声,盘核桃的手也停下来动作。
“那让他们看,只要等林掌柜送货船到了,我倒要瞧瞧,这些仿冒的假玩意儿能撑几天。”
窗外的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无形的屏障,让他能静下心来思考接下来的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