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陕西安塞的风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
高迎祥蹲在自家马厩里,手里攥着块粗麻布,反复擦拭马鞍上的锈迹。
马厩里只剩下两匹瘦马,往日里那十多匹能跑遍草原的良种马,半个月前全被边兵以 “私贩军马” 的罪名扣了,连带着两个伙计也被打得断了腿。
“迎祥哥,官府又来催粮了,说再交不出五两辽饷,就要把你这马厩拆了抵债。”
邻居王二柱裹着件破棉袄,缩着脖子跑进来,牙齿打颤。
“我刚在村口看见刘书吏了,带着四个衙役,手里的鞭子抽得噼啪响,李老汉家的门都被踹破了。”
高迎祥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看了眼马厩外。
枯黄的野草在风中倒伏,远处的土坡上,几个饥民正挖着草根,其中一个小孩饿得直哭,被母亲死死捂住嘴。
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今年三十八岁,干了二十年贩马的营生,从蒙古草原到陕北各县,哪条路好走、哪个驿站能歇脚,他闭着眼都能说出来。
凭着一身骑射本事和仗义的性子,马帮里的兄弟都服他,乡亲们有难处,他也总愿意帮一把。
可如今,苛捐杂税像座山,旱灾又把地里的庄稼全烤死了,连周围山上的草根树皮都快被挖光了。
“迎祥哥,你倒是拿个主意啊!”
王二柱急得直跺脚。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官府把咱们逼死吧?府谷县的王嘉胤都举旗反了,听说杀了好几个贪官,开仓放粮,好多饥民都去投奔了。”
高迎祥攥紧了手里的麻布,指节泛白。
他不是没想过反抗,可起义是掉脑袋的事,他上有老下有小,万一失败了,一家人都得遭殃。
可转念一想,就算不反抗,官府也不会放过他 —— 马没了,伙计伤了,辽饷、剿饷加起来十多两银子,他就算把马厩卖了也凑不齐。
“二柱,你去把马帮的老兄弟们叫来,再找找李老栓,就说我有要事商量。”
高迎祥深吸一口气,眼里的犹豫渐渐散去。
“这官府,是把咱们往死路上逼,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当晚,马厩里挤满了人。
李老栓拄着根木棍,左腿还缠着绷带 —— 他之前在边军当马夫,因为顶撞军官,被打断了腿赶了回来。
马帮的几个老兄弟也来了,一个个面黄肌瘦,眼里满是疲惫。
“兄弟们!”
高迎祥站在马厩中央,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官府扣了咱们的马,打了咱们的人,还要逼咱们交苛捐杂税。再这样下去,咱们要么饿死,要么被官府打死。我听说有个叫王二的在白水反了,他冲进了县城杀贪官、济贫民,咱们为什么不能?”
“迎祥哥,我跟你干!”
李老栓猛地一拍大腿,眼里冒火。
“我在边军里受够了气,军官克扣军饷,把咱们当牲口使唤,反了正好!”
“我也跟你干!” 马帮的赵老三接口道。
“我儿子前天饿死了,官府连口薄棺材都不让用,这仇我得报!”
众人纷纷响应,马厩里的气氛瞬间热烈起来。
高迎祥看着眼前这些跟自己一样走投无路的兄弟,心里既紧张又激动:“好!咱们就举义!明天凌晨,先去抢县城外的粮仓,给兄弟们弄口饭吃,再杀了那些贪官污吏!”
他转身从马厩的角落里,翻出一件洗得发白的白袍,又拿出几匹白布:“明天上阵,咱们都系白巾、穿白袍,让兄弟们认得出,也让官府看看,咱们是清清白白被逼反的!”
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高迎祥就带着三十多个兄弟,摸黑往安塞县城外的粮仓赶。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家伙 —— 有的是锄头,有的是镰刀,李老栓还偷偷藏了把从边军里带出来的弯刀。
“都轻点,别惊动了看守粮仓的衙役。”
高迎祥压低声音,走在最前面。
他对这一带的地形熟得很,粮仓旁边有个缺口,是之前下雨冲出来的,正好能钻进去。
果然,粮仓里只有五个衙役,正围着火炉喝酒,嘴里还骂骂咧咧着。
“这些泥腿子,再交不出粮,就把他们都抓起来卖了!”
“动手!”
高迎祥低喝一声,率先从缺口钻进去,手里的木棍对着一个衙役的后脑勺就砸了下去。
那衙役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其他兄弟也跟着冲进去,衙役们吓得魂飞魄散,有的想跑,有的想反抗,可没一会儿就被制服了。
“冲进去!打开粮仓,给乡亲们分粮!” 高迎祥喊道。
兄弟们七手八脚地撬开粮仓的大门,里面堆得满满的谷子,虽然有些发霉,却满仓都是救命的粮食。
消息很快传开,附近的饥民纷纷赶来,看到粮仓开了,都激动得哭了。
一个老太太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过来,拉着高迎祥的手:“恩人啊,你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官府把粮食都抢走了,我家孙儿都快饿死了。”
高迎祥心里一酸,大声说:“乡亲们,这些粮食本来就是咱们种的,咱们凭什么饿肚子?愿意跟我一起反抗官府的,就跟我走,咱们杀贪官、济贫民!”
饥民们纷纷响应,没一会儿就聚集了五百多人。
高迎祥带着队伍,浩浩荡荡地向安塞县城进发。
县城的城门紧闭,县令站在城墙上,声嘶力竭地喊:“反贼!你们敢攻城,就是诛连九族的大罪!”
“诛连九族?”
高迎祥冷笑一声,对着城墙上喊道。“我们都敢反了,还怕什么株连九族?县令大人,你搜刮民脂民膏,害死了多少百姓,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他转身对兄弟们说:“兄弟们,冲啊!杀了贪官,开仓放粮!”
队伍里有人拿着锄头挖城墙,有人用木头撞击城门,还有人搭着人梯往上爬。
城墙上的衙役射箭下来,几个兄弟中了箭,倒在地上,可没人退缩,反而更勇猛了。
高迎祥搭弓射箭,一箭射穿了一个衙役的肩膀。
那衙役惨叫一声,从城墙上掉了下来。
其他衙役吓得不敢露头,剩下的兄弟们趁机搭梯子爬上了城墙,打开了城门。
五百多人的队伍冲进县城,直奔县衙。
县令想从后门逃跑,被李老栓追上,一刀砍死在县衙的院子里。
高迎祥让人打开县衙的粮仓和银库,把粮食和钱财全部分给百姓。
百姓们围着高迎祥,喊着 “闯王”,声音震得整个县城都在响。
“闯王?”
高迎祥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好,以后我就是你们的闯王,我会带着你们,杀尽贪官,让大家都有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