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心里一沉。
他没想到,自己还未开战,就已卷入朝堂的党争。
温体仁忌惮他与东林党的往来,竟在军饷上做手脚;而东林党那边,也派人送来书信,希望他能 “优先安抚饥民”,实则是想让他在平叛中留手,为东林党争取民心。
“军饷的事,我会向朝廷上奏。”
洪承畴压下心头的烦躁对杨鹤说道。
“你先把能调动的士兵集合起来,我要亲自去军营看看。”
来到军营时,眼前的景象让洪承畴心头一紧。
士兵们穿着破烂的棉衣,有的甚至光着脚,手里的兵器不是锈迹斑斑的刀枪,就是粗糙的木棍。
看到洪承畴,士兵们没有欢呼,只有麻木的眼神,偶尔有人低声抱怨:“看,朝廷又给咱们派来了个新总督,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让咱们不饿肚子?”
“兄弟们!”
洪承畴站上了演武场的检阅士兵的高台,声音洪亮道。
“朝廷的军饷很快就会到,我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好好打仗,以后顿顿有饭吃,月月有军饷!”
士兵们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希望,却又很快黯淡下去 —— 他们听了太多这样的承诺,却从未兑现过。
洪承畴看着他们的眼神,心里清楚,若军饷再不到位,别说平叛,恐怕连军队都会哗变。
与此同时,北京城里,毕自严正为筹饷的事焦头烂额。
他坐在户部衙署里,面前摊着各省的赋税账册,上面满是 “拖欠”“无收” 的字样。
半个月筹措十万两银子,对如今的户部来说,无异于痴人说梦。
“大人,江南巡抚传来消息,江南富户拒不捐输,还说。。。还说‘若朝廷要捐,先让东林党官员捐’。”
书吏匆匆进来,递上一封书信,上面满是江南富户的抱怨与推诿。
毕自严气得把书信扔在桌上:“这些富户,平日里享受朝廷的恩惠,到了关键时刻,却一个个缩起来!”
他知道,江南富户多与东林党交好,东林党不愿得罪他们,自然不会逼迫他们捐输,那这纳税的最终压力,难道还是要落在了普通百姓身上。
“那…… 要不要向百姓加征赋税?” 书吏小心翼翼地问。
毕自严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加征赋税,无疑会让更多百姓破产,甚至加入起义军,可他别无选择。
“传我命令,陕西、山西、河南三省,加征‘剿饷’,每亩地加征三厘银,限一个月内缴齐。”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和痛苦。
“另外,让各地官府‘催缴旧税’,凡是拖欠赋税的农户,一律查封家产,变卖抵债。”
命令传下后,各地官府立刻行动起来。
在陕西渭南县,知县张斗耀带着衙役,挨家挨户催缴赋税。
一个老农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大人,今年大旱,地里颗粒无收,实在缴不出赋税啊!求您宽限几天!”
张斗耀一脚把老农踹开,冷笑道:“宽限?朝廷催得紧,要是缴不出赋税,我这个知县都要掉脑袋!把他家的牛牵走,再把他儿子抓去当差,什么时候缴齐赋税,什么时候放回来!”
衙役们一拥而上,牵走了老农家里唯一的耕牛,抓走了他十六岁的儿子。
老农看着空荡荡的院子,绝望地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旁边的村民们看着这一幕,眼里满是恐惧与愤怒,有人低声说:“这样下去,咱们迟早也要被逼反,倒不如都去投奔闯王吧!”
类似的场景,在陕西、山西、河南三省不断上演。
加征的剿饷与严苛的催缴,让本就困苦的百姓雪上加霜,越来越多的人走投无路,选择加入起义军。
高迎祥的队伍,从三万余人迅速扩充到五万余人,不仅攻占了更多的县城,还开始攻打府城,声势越来越大。
陕西的乱局传到北京,朝堂上再次爆发争论。
温体仁在朝会上,拿着陕西的奏报,厉声弹劾洪承畴:“皇上,洪承畴到陕西已有一个月,不仅未能平定叛乱,反而让起义军壮大,可见他根本无力胜任三边总督之职!臣建议,罢免洪承畴,另派得力将领前往陕西!”
东林党成员立刻反驳,户部侍郎周堪赓出列道。
“温大人此言差矣!洪承畴到陕西后,军饷迟迟不到位,士兵们连饭都吃不饱,怎么打仗?若不是布政使司克扣军饷,若不是毕自严大人加征剿饷逼反百姓,起义军怎会壮大?”
“周大人是在指责朝廷吗?”
温体仁立刻出声反击道。
“加征剿饷是为了平叛,若不筹饷,士兵们怎么打仗?周大人身为东林党,难道是想为起义军开脱?”
“你血口喷人!” 周堪赓被气得满脸通红。
“东林党一心为国,怎会为起义军开脱?倒是温大人,暗中克扣军饷,阻挠洪承畴平叛,居心何在?”
两人吵作一团,其他大臣也纷纷站队,又是一番唇枪舌战,朝堂再次陷入混乱。
崇祯帝坐在御座上,看着眼前的乱象,心里满是绝望。
他原本以为,任命洪承畴就能平定叛乱,却没想到,党争的黑手竟伸到了陕西,军饷被克扣,赋税逼反百姓,倒是弄得起义军越来越壮大。
“够了!”
崇祯帝猛地一拍御案,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
“洪承畴暂不罢免,责令他限期三个月平定叛乱;毕自严,军饷的事,你必须尽快解决,若再出纰漏,朕定斩不饶!”
旨意传下,洪承畴在陕西压力倍增。
他一边催促朝廷拨付军饷,一边整顿军队,可军饷迟迟不到,士兵的士气越来越低落,而高迎祥的起义军,却在百姓的支持下,不断攻城掠地。
时间线往后,来到崇祯二年正月,高迎祥率领起义军攻打延安府。
洪承畴率军驰援,双方在延安城外展开激战。
起义军虽然装备简陋,却士气高昂,百姓们纷纷给起义军送水送粮,甚至有人拿起锄头,加入战斗。
而洪承畴的军队,士兵们饿着肚子打仗,不少人在战斗中逃跑,有的甚至投靠了起义军。
最终,洪承畴兵败,率残部退守西安。
消息传到北京,崇祯帝在乾清宫里,看着战败的奏报,气得浑身发抖。
他没想到,自己寄予厚望的平叛,竟以惨败告终。
而此时,辽东的后金也蠢蠢欲动,准备南下,大明王朝,正面临着内忧外患的双重危机。
窗外的雪还在下,乾清宫的铜炉里,银丝炭渐渐燃尽,殿内的温度一点点下降。
崇祯帝站在窗边,看着漫天飞雪,心里充满了无力感。
他知道,陕西的乱局,早已不是一场简单的农民起义,而是大明王朝腐朽的缩影。
党争、苛政、天灾,像三把刀子,一步步将大明王朝推向灭亡的深渊,而他这个皇帝,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