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的日头正烈,像个大火球悬在头顶,将台中堡的石板路晒得发烫。
可工坊区却比往常更热闹几分,连墙角的狗都吐着舌头凑在阴凉处看热闹。
周海带着二十名护卫,赶着两辆马车风尘仆仆地开进了台中城,马车轮子碾过石板的车辙印,车辕上挂着的水壶晃出“哐当”声响。
马车上鼓鼓囊囊的麻布口袋被太阳晒得发烫,里面装的正是林墨盼星星盼月亮的石黑。
“城主!石黑运回来了!足足有五百斤,都是从圣萨尔瓦多城最好的商铺里挑的,那西班牙老板还说这是‘书写珍品’呢!”
周海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汗珠砸在地上瞬间蒸发,声音里满是兴奋。
林墨早已在工坊门口的等候着,手里还拿着块蒲扇扇风,闻言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鞋跟踩得地面“噔噔”响。
他伸手掀开麻布口袋的一角——漆黑的石黑块躺在袋中,像一块块被夜色浸染的鹅卵石,泛着细腻的光泽,摸上去冰凉凉的,比寻常石头更沉几分。
他拿起一块凑近鼻尖闻了闻,没有炭笔那股呛人的烟火气,只有矿石特有的清冽味道,像雨后山林的气息。
“好!好!”
林墨连说两个“好”字,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像藏着两颗小星星。
“快,把石黑搬到木工房,咱们这就开工!耽误一秒,我这手都痒得难受!”
木工房里,锯子拉锯的“刺啦”声、刨子刨木的“沙沙”声此起彼伏,像一场热闹的音乐会。
木屑像雪片般落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踩上去软绵绵的。
木工头子王木匠正光着膀子,带着徒弟们打造犁耙,古铜色的脊梁上渗着汗珠,见林墨抱着石黑走进来,连忙放下手中的锛子迎上前,围裙上还沾着木屑。
“城主,您这抱着黑石头是要做啥新奇物件?莫不是要给护卫队打新兵器?”
林墨将石黑放在案几上,案几都被压得微微一沉,他指着旁边堆着的杨木笑道。
“王师傅,今天要麻烦你们做些特殊的木条。把这些杨木切成五寸到六寸长(现代差不多15-20厘米)、三分(0.8厘米)粗的小段,粗细得均匀,就像姑娘们绣花的针那样规整。”
“切好后再刨成圆柱形或者六边形——六边形手感更舒服,握在手里像攥着块温润的玉,不容易打滑。”
王木匠虽然一头雾水,挠了挠后脑勺,但还是爽快地应道。
“城主放心,这点活计包在我们身上!保证做得比绣花针还齐整!”
说罢便招呼徒弟们挑选杨木,小李手脚麻利地搬来木架,将杨木固定好,拉起锯子“刺啦刺啦”地切了起来,木屑纷飞中,一根根长短一致的木段渐渐堆成了小山。
林墨没有闲着,他从工具箱里翻出一把直尺和一支炭笔,炭笔杆上还沾着上次记账的炭粉。
他蹲在地上,将刚切好的木条摆在面前,像给士兵排队一样摆得整整齐齐。
拿起直尺抵在木条上,用炭笔仔细画起直线,可炭笔在光滑的木头上不听使唤,留下歪歪扭扭的痕迹,像一条喝醉了酒的小蛇在爬。
他皱了皱眉,嘴角撇了撇,索性扔了炭笔,换了把锋利的小刀,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他屏住呼吸,手腕稳如磐石,沿着直尺在木条中心刻出一道浅浅的印记,印记细得像头发丝。
“王师傅,麻烦你们用加热的细铁棍,沿着这道印记刻出1毫米深的凹槽,凹槽的宽度要能刚好放下笔芯,就像给珠子找个刚好的窝。”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一根木条示范着刻了一小段,刻好的凹槽笔直光滑,像条黑色的细线嵌在木头上。
王木匠的徒弟小李凑过来,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问道。
“城主,您刻这些小凹槽干啥呀?难道是要做新的农具零件?这也太精细了,农具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林墨神秘地笑了笑,眼睛眯成一条缝。
“等做好了你们就知道了,这东西可比农具金贵多了,以后咱们台中堡的账册、文书,都得靠它来写,保准又快又好!”
这边木工们忙着加工木条,锤子敲打的声音“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林墨则抱着石黑搬到了隔壁的石匠房。
石匠房里弥漫着石粉的味道,墙角堆着各种凿子、锤子和石臼。
他先将大块的石黑放在石砧上,石砧是块磨得光滑的青石板,冰凉坚硬。
拿起一把小锤子,像拿着件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敲击——“砰砰砰”的声音像过年时孩子们放的小鞭炮,清脆响亮。
石黑块应声碎裂成小块,落在石砧上“嗒嗒”作响,像撒了一地的黑玛瑙,每一块都泛着细腻的光泽。
可没敲几下,问题就来了:用力过猛,石黑碎得太细,粉末像黑烟一样四处飞扬,呛得他直咳嗽;用力太轻,又敲不碎大块的矿石,石黑块像块顽石一样纹丝不动。
林墨皱了皱眉,揉了揉被呛红的鼻子,忽然想起后世药铺里捣药的场景,眼睛一亮。
他连忙找来一个石臼,石臼内壁光滑,像个大碗。
将碎块放进臼中,拿起石杵慢慢捣磨,石杵与石臼碰撞发出“咚咚”的声响,像寺庙里的晨钟暮鼓。
他手腕转动,石杵在臼中画着圆圈,石黑块渐渐变成粉末,起初像粗沙,后来越来越细,像被墨汁染过的细沙,细腻而均匀,在臼底铺成一层黑色的绒毯。
捣了足足一个时辰,林墨的胳膊又酸又麻,像灌了铅一样抬不起来,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石臼里,溅起一小团黑粉。
他停下来甩了甩胳膊,“噼里啪啦”的关节响声在安静的石匠房里格外清晰。
终于,所有石黑都捣成了粉末,他找来一块细密的棉布,是巧儿做衣服剩下的边角料,布眼细得连细沙都漏不下去。
将棉布铺在木盆上,用绳子在木盆边缘扎紧,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石墨粉倒在棉布上。
他双手握住棉布边缘,轻轻晃动,像筛面粉一样。
杂质被棉布过滤下来,留在棉布上,像一层灰色的细渣;而盆中的石墨粉黑得发亮,像细腻的黑色绸缎,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他捏起一小撮放在指尖,粉末顺滑地从指缝滑落,像丝绸一样光滑细腻,没有丝毫颗粒感。
林墨嘴角扬起一抹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心中不由得一阵欢喜。
“这一步总算是成了!就像做饭把米淘干净了,接下来就能下锅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石墨粉收进一个陶罐里,陶罐盖紧盖子,生怕粉末受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