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二日,台湾岛的冬日,本该是湿冷侵骨,这日却难得放了晴。
一轮暖阳斜挂在黛青色的天穹上,将台中城南门外那片望不到边的甘蔗田染成了翡翠色的海洋。
丈余高的甘蔗秆笔直挺立,像列阵待发的兵士,翠绿的叶片边缘带着细碎的锯齿,在料峭寒风中簌簌作响,像是无数把小扇子在低声吟唱。
沉甸甸的蔗节饱满得快要炸开,表皮裹着一层薄薄的白霜,那是糖分凝结的印记,风一吹,蔗叶翻动,露出下面青黄相间的蔗身,远远望去,整片蔗田都泛着甜丝丝的光泽,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甘蔗清香。
田埂边几株野菊开得正艳,黄色的花瓣在寒风中摇曳,给这片翠绿的世界添了几分亮色。
林墨穿着一身干活时穿的粗布短褂,靛蓝色的布料上还沾着些许泥土,袖子高高挽到肘部,露出线条紧实的小臂,上面还带着几道劳作留下的浅痕。
他手中握着一把刚磨好的砍刀,刀柄被摩挲得光滑发亮,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芒。
都看好了!他的声音清亮如钟,穿透了蔗田的风声。
收割甘蔗可不是蛮力气活,这里面的门道多着呢。
说着,他弓步上前,左脚在前踩稳田垄,左手稳稳扶住一根粗壮的蔗秆,指腹贴着冰凉的蔗身,右手持刀贴着根部斜斜下切——手腕微转,动作快如闪电,只听一声脆响,甘蔗秆应声而断,切口平整光滑,连带着一小截蔗头留在了土里。
他顺势将斩断的甘蔗往肩上一扛,蔗叶扫过他的脸颊,留下几片翠绿的碎影,脚步轻快地走到田埂边放下。
围在一旁的十几个村民看得目不转睛,连大气都不敢喘。
领头的大山黝黑的脸庞上满是憨厚,此刻正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林墨手中的砍刀,手指还下意识地比划着下刀的动作。
公子,您这刀使得真俊!他忍不住咋舌。
我在家劈柴都没这么利索,上次劈个松木墩子,还震得我手麻了半天。
林墨走回来,拍了拍大山的胳膊,那胳膊上的肌肉硬得像铁块。
劈柴是蛮力,收甘蔗要巧劲。他指着田地里的甘蔗。
看见没?斜切能避免蔗秆劈裂,留三寸蔗头是为了明年发芽——咱们种庄稼,得给土地留条后路,不能只顾眼前。
他顿了顿,故意扬了扬眉,声音提高了几分。
当然了,今天谁收的甘蔗又快又好,晚上城主府的红烧肉,管够吃!
这话一出,村民们顿时哄笑起来,原本紧张的气氛瞬间松弛下来。
城主这话可是当真?
旁边的阿明凑过来,脸上满是期待。
我娘做的红烧肉总怕费油,每次都炖得干巴巴的,我好久没吃过像样的红烧肉了。
林墨笑着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大山搓了搓手,迫不及待地拿起砍刀走到一根甘蔗前。
他学着林墨的样子弓步站稳,左手死死抱住蔗秆,右手举刀就砍——可他力气实在太大,刀刃下去的瞬间没控制住力道,只听的一声脆响,甘蔗秆直接被劈成了两半,清甜的蔗汁溅了他一裤腿,还溅到了旁边阿康的脸上。
哎呀!
大山懊恼地挠了挠头,黝黑的脸上泛起红晕,像熟透的关公脸。
公子,我把它劈坏了......这........?
阿康抹了把脸上的蔗汁,伸出舌头舔了舔,笑着说道。
大山哥,你这是给我尝鲜呢,这蔗汁真甜!
林墨走过去,捡起地上劈裂的甘蔗看了看,又拍了拍大山的肩膀。
没事,第一次都这样。你啊,把力气收三成,就像举着刚出生的娃娃似的,手腕轻轻往下压。
他说着,握住大山的手,重新调整姿势,将刀把塞进他掌心。
刀刃要顺着蔗秆的纹理,就像这样......对准根部一寸的地方,斜着切下去。
冰凉的刀把被两人的手同时握住,林墨能感觉到大山掌心的老茧和微微的颤抖,那是常年劳作留下的印记。
下刀!随着他的指令,大山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斜切下去——这次声清脆悦耳,甘蔗秆整整齐齐地断了下来,切口光滑平整。
成了!大山兴奋地跳了起来,像个孩子般举着甘蔗欢呼。
旁边的村民们都凑过来看,王婶笑着说:大山兄弟,学东西就是快,这下晚上的红烧肉有指望了!
村民们见状,也纷纷行动起来。
一时间,蔗田里刀声此起彼伏,的断裂声和欢快的笑语交织在一起,像一首热闹的田园交响曲。
负责捆甘蔗的王婶是个手脚麻利的妇人,她盘腿坐在田埂上,面前摆着几捆刚收割的甘蔗,手中的稻草在指间翻飞,不一会儿就捆好了一捆,还在上面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你说咱们城主,咋就啥都会呢?
她一边干活,一边对身旁同样忙着捆甘蔗的李嫂嘀咕。
三月的时候教了咱们种红薯,现在又教咱们收甘蔗做糖,比城里的先生懂得还多。
李嫂正弯腰捡拾掉落的蔗叶,闻言直起腰,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望着远处指挥村民的林墨,眼神里满是敬佩。
可不是嘛!去年这时候,海盗还在城外转悠,咱们躲在城里吓得睡不着觉,田地都荒着,顿顿喝稀粥,连红薯都舍不得多吃。现在倒好,不仅种上了甘蔗,还能跟着城主学做糖——这日子啊,就像这甘蔗一样,越嚼越甜。
旁边的赵叔也插话说:城主心善,想着咱们大家,跟着城主,咱们的日子肯定能越来越好!
说话间,几辆板车车轱辘从田埂上驶过,车轮压过松软的泥土,留下深深的车辙。
车上堆满了捆好的甘蔗,翠绿的蔗叶在车后拖出长长的影子,像绿色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