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菊宴的“余震”在靖安王府持续了整整两天。宇文渊只要一闭眼,就是慕容玉那张带着可恶笑意的脸,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德妃娘娘那句魔性的“珠联璧合”,以及自己那幅惊世骇俗的“抽象派菊花”被众人围观点评的羞耻场景。
“啊——!”宇文渊烦躁地低吼一声,将批阅公文的朱笔重重拍在桌上。不能再想了!那个慕容玉就是他仕途……不,是他人生路上的业障!必须清除!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正事。凌峰的调查有了进展,赵永安的那个秘密外室果然不简单,在其住处搜出了几封与北狄往来密信的草稿,以及一小包未曾使用过的、散发着奇异檀腥气的香料,与那夜马车中的气味一致。
“王爷,看来赵永安不仅是中间人,可能还直接参与了某种……我们尚未知晓的勾当。”凌峰禀报道。
宇文渊眼神冰冷:“继续挖!把他背后的人都给本王揪出来!”他顿了顿,想起那夜慕容玉提及的“军中好手”或“家族死士”,补充道,“重点查查京中哪些武将府上,或者与荣亲王过往甚密的世家,近期有人员异常变动,尤其是身手好的。”
“是!”
凌峰退下后,书房内重归寂静。宇文渊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书案一角——那个被他像丢垃圾一样扔在那里,却始终没有真正丢弃的……安神香囊。
慕容玉给的。
“此乃安神香囊,是在下亲手调配。里面加了点……特别的料,或许能帮王爷……夜间安枕,免得总是……心浮气躁。”
那家伙的话语仿佛又在耳边响起。特别的料?宇文渊盯着那精致的锦囊,眉头紧锁。以慕容玉那恶劣的性子,里面放的会不会是让他浑身发痒的粉末?或者……是更奇怪的东西?
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把这玩意儿烧了。但某种该死的好奇心,以及一丝“绝不能放过任何可能与案件相关线索”的责任感,驱使着他伸出了手。
他拿起香囊,入手柔软,散发着一种清幽的、与慕容玉身上相似的冷冽竹香,并未闻出什么异样。他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解开系带,将里面的香料倒在了一张干净的宣纸上。
除了常见的安神药材如合欢皮、远志、薰衣草之外,果然混着几颗颜色深沉、形状不规则的小颗粒,散发着一种极其淡的、若非他内力深厚几乎无法察觉的……腥气?
这气味……与赵永安处搜出的香料,以及那夜马车中的异香,同源!只是被浓郁的竹香和药香掩盖了!
宇文渊瞳孔骤缩!慕容玉竟然把可能与北狄有关的证物,就这么混在香囊里,堂而皇之地送给了他?!他是什么意思?!是暗示?是警告?还是另一种形式的……传递线索?
这个认知让宇文渊心头巨震。他立刻唤来府中擅长药理和毒物的幕僚。
幕僚仔细查验了那些深色颗粒后,神色凝重:“王爷,此物名为‘梦罗香’,并非中原所有,产自极北苦寒之地,有强烈的致幻和成瘾之效。少量使用可使人精神亢奋,产生愉悦幻觉,但长期接触会损害神智,耗尽精血。北狄贵族有时会用它来……控制不听话的奴隶或下属。”
控制?!
宇文渊瞬间想到了很多。赵永安私藏此物,是用来控制谁?还是说,他本身也是被控制的一方?这“梦罗香”在军械走私案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是北狄用来控制内鬼的手段?
而慕容玉,他不仅知道这种香料,还能精准地将其混入香囊,他到底还知道多少?!
无数疑问涌上心头,宇文渊感觉案件的迷雾似乎散开了一些,却又在更深处凝结成新的谜团。而慕容玉,始终站在那迷雾的中心。
他必须再见慕容玉一面!当面问清楚!
* * *
要找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慕容公子,并非易事。但宇文渊有种直觉,那家伙肯定在暗中关注着案件的进展,甚至……可能在等着他主动上门。
果然,当宇文渊带着香囊和那几颗“梦罗香”颗粒,再次来到上次与慕容玉“偶遇”的那家茶楼时,刚在雅间坐下没多久,门就被轻轻推开了。
慕容汐依旧是一袭青衫,执扇而入,脸上带着“好巧啊王爷你也来这里喝茶”的惊讶表情,演技浮夸得令人发指。
“王爷,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慕容汐自来熟地在对面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茶,“看来王爷是品味提升了,知道这家的茶好了。”
宇文渊没心情跟他绕圈子,直接将那包着“梦罗香”的宣纸拍在桌上,目光锐利如刀:“慕公子,可否解释一下,这是何意?”
慕容汐瞥了一眼,挑眉,语气轻松:“哦,这个啊。不就是帮王爷验证一下,在下送的香囊,确实有‘特别’之处嘛。怎么样,王爷,这几晚睡得可还‘安稳’?有没有做什么……特别的梦?”他尾音上扬,带着明显的调侃。
宇文渊被他这态度气得肝疼,强压着火气:“本王没空与你玩笑!这‘梦罗香’从何而来?你与北狄,到底有何关系?”
“王爷这话可就伤人心了。”慕容汐做出一个西子捧心状,眼神却清亮,“在下若是与北狄一伙,何必屡次三番给王爷送线索?又是军械船号,又是赵永安罪证,如今连这害人的香料样本都送到王爷手上了。在下这‘内奸’,当得也太不尽职了些。”
他放下手,神色稍正:“这‘梦罗香’,来源不便细说。王爷只需知道,它与北狄王庭内部某些人的野心,以及他们控制中原内应的手段,脱不了干系。赵永安,不过是个小角色,靠着这东西巴结上头,也靠着这东西……被人捏住了命脉。”
“上头是谁?”宇文渊追问。
慕容汐端起茶杯,吹了吹气,慢悠悠地道:“王爷何必心急?拔了赵永安这根萝卜,自然会带出更大的泥。只是……”他话锋一转,又露出了那种狡黠的笑容,“王爷下次若再需要线索,或许可以换个方式?比如……请在下喝杯好酒?总是让在下主动‘投怀送抱’,传出去,对王爷的清誉有损啊。”
“慕、容、玉!”宇文渊再次被他的口无遮拦气得拍案而起,“你给本王正经一点!”
“我很正经啊。”慕容汐无辜地眨眨眼,“在下是在认真地为王爷的名声考虑。毕竟,王爷您也不想总是被人误会与在下……呃,关系匪浅吧?”
他故意顿了顿,看着宇文渊那快要喷火的眼神,才慢条斯理地补充道:“当然,如果王爷不介意,在下倒是很乐意与王爷‘关系更匪浅’一些……”
“滚!”宇文渊终于忍无可忍,指着门口怒吼。
“好嘞!”慕容汐从善如流地站起身,拱手一礼,“王爷既然还有公务,在下就不打扰了。告辞!”走到门口,他又回头,晃了晃手中的扇子,笑道,“对了,王爷,那香囊若是不喜欢,扔了便是。不过里面的安神药材倒是上品,扔了怪可惜的。”
说完,他再次潇洒离去,留下宇文渊一个人在雅间里,对着那包“梦罗香”和空了的茶杯,运气运得差点内伤。
他感觉自己每次见慕容玉,都像是在进行一场极其耗费心神的战斗,而结局往往是他被气得七窍生烟,对方却毫发无伤,甚至可能还心情颇佳。
这该死的慕容玉!他一定是上天派来考验他涵养和血压的!
宇文渊恨恨地收起那包证据,决定回去就加大力度审讯赵永安。他就不信,撬不开这老狐狸的嘴!
至于那个香囊……
宇文渊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黑着脸,将其……揣进了袖袋里。
【只是不想浪费药材!绝无他意!】他在心中对自己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