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带过来。”福林少爷折扇轻点,象牙扇骨在雾中划出一道冷光。
五个家丁如狼似虎地扑上前,草鞋踏碎岸边薄霜。
那姑娘猛地转身,木桶翻倒在鹅卵石上。她后退时踩碎几片枯叶,慌乱间抓住垂落的柳枝:“官爷饶命!”
福林少爷却慢条斯理地戴上镶玉指套,嘴角勾起残忍的笑:“你叫什么名字,生得倒是水灵。”
那姑娘慌乱间答道:“民女唤作秀儿,只是普通农户,并无乱纪行径,还望官爷放民女一条生路。”
福林少爷轻嗤出声:“呵,谁言你作奸犯科了,少爷我相中你了,要带你去过好日子了。”
护卫队长林大虎抢在众人之前挡在阿秀身前:“少爷!她只是寻常民女......”
“滚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福林折扇狠狠敲在马车窗框上,“我郭家养你是来看风景的?”
“少爷,咱们不能强抢民女啊!”林大虎额头青筋暴起,余光瞥见那姑娘苍白的脸,“这传出去坏了郭家名声......”
名声? 二公子嗤笑一声,“在这青州城,我郭家的拳头就是名声!”
林大虎原名林笔遥,今年二十有五,自幼习武,熟读兵法,本来凭借自己的背景能入皇城司做个千户,却因父兄被诬陷被判决满门抄斩,家人只能买通狱卒,偷偷将年幼的林笔遥送至青州投靠亲戚,不得已化名林大虎,在府中谋得了个护卫队长的职位,这两年看着郭家的种种行径也微微劝阻过,但始终人微言轻,经历多了便也感到麻木。
林大虎便退了一步。
这林大虎与他终究不是一条心,留着他是个隐患,早晚要坏事,郭福林淬了下,“晦气。”
林大虎让开后,众人便把这姑娘围了起来,唯有黄狗儿杵在原地。黄狗儿深知此刻应该上前,但内心的良知不容许他做这样的事。
福林见状,抄起马车旁的架棍,狠狠砸向黄狗儿后脑勺。黄狗儿踉跄着跌进泥塘,嘴里满是腥甜。
“没用的废物。”福林瞪了一眼黄狗儿。
黄狗儿直觉天旋地转,恍惚间听见那女人哭喊:“放开我!爹爹会报官的!”
“报官?这青州城的衙门,可都是我郭家开的。” 二公子不耐烦地挥了挥袖子,将那姑娘拽上马车。
雕花木门重重合上时,姑娘绝望的尖叫被厚重的锦帘吞没。
黄狗儿瘫坐在地,望着马车扬起的尘土,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阿秀,阿秀......”远处传来李老汉撕心裂肺的哭喊,像根生锈的钉子,狠狠扎进他心里。
蝉鸣在盛夏的烈日下愈发聒噪。
黄阿大自在郭府当值以来,一直一丝不苟兢兢业业,生怕照顾不到细节。
这日在巡逻的时候,经过郭府后花园的角门时,突然听见一声凄厉的哭喊。他下意识往那边看去,只见郭府二公子郭福林正捏着个姑娘的下巴,周围七八个家丁将姑娘围在中间,姑娘拼命挣扎,头上的木簪掉落在地,沉闷的声响惊飞了枝头的麻雀。
“啊!”
忽的传来一个男声刺耳的尖叫。只见郭福林捂着耳朵立在众人身前。
“还挺烈。”郭福林怒斥道:“把她给我关进柴房,先饿几顿......”
后面说了什么,黄阿大已无心再听,此刻黄阿大只觉心脏猛地一缩 —— 那姑娘正是在城门救了自己的阿秀姑娘!他记得清楚,当时他被守城士兵要教训黄阿大,是阿秀姑娘跟官兵周旋,才让他得以脱身。
后来黄阿大去感谢,阿秀姑娘只是腼腆地笑着,说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从那时起,阿秀姑娘就成了黄阿大心中的白月光。
黄阿大转身就跑,找到了徐闻他们以及张家兄弟。
“是阿秀姑娘!郭府那帮畜生把她抢进府了!” 黄阿大喘着粗气,额头的汗珠顺着眉骨滴落。
说着黄阿大便跟几人讲了自己被阿秀姑娘所救,如今阿秀被抓了的事。
“走!拼了这条命也要把人救出来!” 张尽孝性子最急,也讲义气。
张尽忠却拦住他:“郭府家丁个个配着刀,我们就这几个人,去了不是送死?”
众人沉默片刻,最后商定趁着夜色,从郭府内院的狗洞钻进去,趁着没人把人救出去。
黄狗儿回到府中的时候,已微微入夜。
“找了你一下午,怎么才回来啊?”黄阿大赶忙问道。
黄狗儿赶忙指着受伤的脑袋给黄阿大解释了下下午的事。
黄阿大咬牙切齿道:“这群没卵的杂碎抓的就是当年救我的阿秀姑娘。”
黄狗儿顿时瞪大了眼珠,怎会有如此巧的事,下午被抓的阿秀姑娘便是哥哥心心念念的阿秀姑娘,当时只以为是同名姑娘。
黄阿大把他们晚上的营救计划与黄狗儿说了。
众人说做便做,半夜便出发。
黄阿大对郭府的布局熟,由他带路。子时,月光被乌云遮蔽,黄阿大带着众人摸到后院墙根。狗洞被杂草掩盖,他扒开杂草正要钻进去,却听见墙内传来淫笑声和阿秀姑娘的哭喊声。
“求求你,放了我吧……” 阿秀姑娘的声音断断续续,“我家中还有爹娘……”
“进了郭府,还想出去?” 郭二公子的声音带着令人作呕的笑意,“今晚就好好陪陪本公子……”
黄阿大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要翻墙,却被张尽忠死死拽住:“你疯了!现在进去只有死路一条!”
谁也没想到,郭二少爷当夜没忍住便做了此种行径。
墙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紧接着是阿秀姑娘撕心裂肺的尖叫:“我死也不会从你!”
黄阿大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只能隔着高墙干着急。过了许久,一切归于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呜咽声,像把钝刀在割着众人的心。
张尽忠、徐闻这个时候还是冷静的,眼见今日没有机会,赶忙便拉着愤怒的张尽孝、黄阿大撤退了
第二日,黄阿大在外院如行尸走肉般巡逻时,听见几个丫鬟窃窃私语。
“柴房那个姑娘昨晚上吊了,听说尸体今早才被发现。”
“可不是嘛,二公子气得把伺候的丫鬟都打了一顿……”
黄阿大手中的配刀 “哐当” 落地。他失魂落魄地走到柴房外,透过门缝,看见阿秀姑娘的尸体被草席裹着,一只手从草席里垂落出来,手腕上还留着深深的勒痕。那张脸露在外面,曾怒怼守城的官兵,曾甜甜的对着黄阿大告别的那张脸,如今却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气。
深夜,黄阿大在园中游荡,黄狗儿为了安慰大哥,一直在陪着,月光洒在地上的杂草上。
黄阿大攥着拳头,指甲在掌心掐出了血,“总有一天,要让郭府血债血偿!”
青石缝隙里渗出的寒意顺着黄狗儿膝盖往上爬,阿秀被郭福林拽走时鬓边那朵白绒绒的蒲公英,又在眼前炸开刺目的白光。指节骤然发白,黄狗儿明白了原来这世道,连守护都需要攥紧刀刃。
他看着那个总把“算啦” 挂在嘴边的大哥,要用一身戾气筑起高墙。兄弟俩的誓言混着夜里的鸟叫,在浓稠的夜色里凝成尖锐的刺,扎进他胸腔最柔软处,却也点燃了从未有过的滚烫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