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众人都在为营救张尽孝而焦头烂额,可惜郭老爷院中的看守密不透风,而且救完的安置计划众人也并未安置妥当。
机会发生在第五日。
五日后的清晨,暑气尚未完全蒸腾,青州城的石板路上却已蒸腾起躁动的气息。
郭府门前车马喧阗,八抬大轿碾过青石板路,轿帘上金线绣着的 “医” 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随着轿杆稳稳落地,一袭广袖鹤氅率先探出,灰色衣料上银丝绣着的云纹似在流动。
张仲泰手持雕着螭纹的乌木杖,脚踏云头履,雪白的长须被风轻轻掀起,当真有几分仙人之姿。
郭福安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华贵的锦袍在风中翻飞,冰螭佩撞出清脆声响:
“张神医大驾光临,实乃郭府之幸!家父病情危急,还望神医施以援手!”
说着便要行大礼,却被张仲泰虚扶一把。他的手掌干燥温暖,指尖还残留着淡淡的药草气息:
“郭公子不必多礼,我也是受红袖姑娘所托而来,而且救死扶伤乃医者本分。”
张仲泰刻意提了下红袖姑娘,就是提醒郭福安不要忘了允诺中间人的“好处”。
踏入正厅,沉香袅袅,郭镇山身着藏青锦袍,端坐在太师椅上,乍一看与常人无异。
可张仲泰刚一靠近,便捕捉到他眼底转瞬即逝的猩红,以及指节无意识摩挲扶手的细微动作 —— 张仲泰一眼认出这是 “海棠错” 。
二十年前,他在钻研以毒攻毒之术时偶然调配出此毒,深知其威力,也明白中此毒者,不发病时表面看似正常,实则五脏六腑正被毒素一点点啃噬,痛苦不堪。而此毒正是在机缘巧合下,被兵部尚书郭镇戎取得利用,然此毒无解,只得发病时吃解药缓解。
“郭老爷除了发病外,近日可还有何不适?” 张仲泰将乌木杖倚在一旁,从袖中取出三枚银针。
郭镇山勉强一笑,声音却带着一丝沙哑:“时而头痛欲裂,时而又浑身发冷,夜里更是难以入眠。” 说话间,他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若隐若现的青色脉络,如同蛛网般蔓延。
张仲泰眼神微眯,心中已然确定。
可一旦说出真相,自己研制毒药的过往必将曝光。他一边将银针扎入郭镇山几处穴位,一边思索对策。
银针缓缓变黑,郭福安的脸色也随之凝重:“神医,这是何意?”
“郭老爷这病……” 张仲泰收回银针,轻抚胡须,“乃是中了极为罕见的邪毒,寻常药材难以奏效。”
“邪毒?怎么会……” 郭福林喃喃自语,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作为郭家公子,他自然知道这海棠错,只是此事涉及郭家秘辛,也不便说。
郭福安单膝跪地,眼中满是哀求:“神医但有所求,郭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要能救家父,郭家定当重谢!”
张仲泰沉吟良久,既不能暴露自己,也不能真的救了郭老爷得罪京城郭家,又要让郭家觉得有希望,还得捞些好处。
他缓缓开口:“需得一味药引 —— 白额吊睛大虫的心脏,以毒攻毒,方能化解。只是这白额吊睛大虫生性凶猛,且极为罕见,怕是……”
“白额吊睛大虫?那可是山中霸王,多少猎户都折在它爪下!” 刘管家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调,忍不住颤抖。
郭福安却咬了咬牙,眼中闪过狠厉:“无论多难,都要找到!来人,即刻在青州城张贴悬赏告示,若有人能猎得白额吊睛大虫,赏银千两!若能救家父性命,另有重谢!”
他站起身,双手紧紧握拳,指节泛白,心中暗暗发誓,就算踏平这青州,也要找到这药引。
张仲泰见他们深信不疑,心中暗喜,面上却依旧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郭公子孝心可嘉,只是这寻虎之事凶险异常,还望早作准备。老夫先开几剂药方,暂时稳住郭老爷病情。”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古朴的药方本,提笔时,眼角余光瞥见郭福安在和管家低声吩咐着什么。
消息如长了翅膀般传遍青州城。大街小巷,人们都在议论着这高额悬赏。
青州城的夜色浓稠如墨,黄狗儿蜷缩在床上,一直在思考如何营救张尽孝,以及张神医来了之后今天传的沸沸扬扬的白额吊睛大虫的事。
黄狗儿忽然感觉, 这是救出被郭府抓去做血奴的张尽孝的唯一希望。
黄狗儿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皮肤上留下月牙状的红痕。可进山打虎谈何容易,自己连白额吊睛大虫在哪都不知道,仅凭自己的一腔孤勇远远不够,他需要更多的信息,他想到了信息灵通的红袖姑娘。
第二日晌午,黄文趁着郭府上下忙着筹备寻虎事宜的混乱,偷偷溜出了府门。醉仙居在白日里虽没有夜晚的喧嚣,却也不乏往来的客人。黄狗儿穿过挂着竹帘的回廊,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胭脂香和酒香。
他轻叩红袖姑娘的房门,心在胸腔里剧烈跳动,既期待又忐忑。
“谁?” 屋内传来红袖姑娘清冷却温柔的声音。
“几日前诗会夺魁郭少爷的书童,不知姑娘有印象否?”黄狗儿忐忑的说道。
“是你。” 红袖姑娘打开门,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找我何事?”
黄狗儿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红袖姑娘,我想接下猎虎的任务。可我对那白额吊睛大虫一无所知,姑娘见多识广,能否…… 能否指点一二?”
红袖姑娘微微挑眉,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瘦弱却眼神坚定的少年。昨日便有了要找白额吊睛大虫的传言,因而红袖姑娘还是知道一些消息的。
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云门山的方向,沉默片刻后说道:“那白额吊睛大虫极为罕见,寻常人难寻其踪迹。不过……”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城外的后山上,近来有村民说见到过形似大虫的影子,时常在深夜发出震天的吼声,扰得附近村落不得安宁。那山险峻异常,遍布瘴气与陷阱,前段时间也有村民去过,但进去的人十有八九都没能出来。你当真要去?”
黄狗儿毫不犹豫地点头:“我有必须要去的理由。还望姑娘详细说说后山的情况。”
红袖姑娘轻叹一声,似是被他的执着所打动:“后山有三条路,北路毒蛇盘踞,稍有不慎便会被群蛇围攻;南路悬崖陡峭,雾气弥漫,一不小心就会失足坠落;唯有西路,虽有瘴气,但若是带上驱瘴的草药,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布包,递给黄文,“这是我平日里收集的驱瘴草药,你带上。”
黄狗儿接过布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对着红袖姑娘深深一拜:“多谢姑娘相助,大恩大德,黄某铭记于心。若我能活着回来,定当报答姑娘。”
“我知道那日诗会的诗是你所做,我愿意帮你,你……”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添了几分真诚,“一定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