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这几日又回到了往日的宁静。
南大街的粥棚已飘起米香。黄狗儿拎着食盒穿过人群,看店小二给排队的老人添粥时多舀了半勺,忍不住笑着打趣:“王掌柜,这月的粮钱又要超支了?”
王掌柜用油布擦着手,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意:“黄小将军放心,自打大帅推行‘商户助农’的法子,咱家粮铺的生意比从前好三成,多舀半勺算什么?”
他指了指街对面的铁匠铺,“你看李老铁,现在接的兵器订单都排到下个月了,前天还捐了二十把菜刀给军营呢。”
黄狗儿刚要回话,却被一阵欢呼打断。原来是徐闻带着农官在分发新稻种,褐皮的谷粒在竹筐里滚动,映得百姓们的脸发亮。“这是江南来的占城稻,产量比寻常稻子高两成!”
徐闻的声音洪亮如钟,“将军说了,谁家肯试种,秋收后按市价加一成收粮!”
人群里的欢呼声差点掀翻粥棚的布帘。黄狗儿看着这热闹景象,转身往军营走 —— 按大哥的吩咐,今日要去查新兵的训练进度。
校场上,王破军正示范剑法,腰间的宝剑出鞘时带起一道寒光,剑身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每一次挥剑都精准地劈向木桩,木屑飞溅如雪花。
三百名新兵列成三排,每人脚边都放着半袋米 —— 这是黄狗儿定下的规矩,入伍当日先发半月粮,让家人安心。队列里,半数新兵握着长矛,木杆上的铜箍被摩挲得发亮;
“小黄将军!” 王破军自从和黄狗儿熟悉后,就把称呼从“黄将军”改成“小黄将军”。
王破军收剑回鞘,剑珌扫过甲胄的铜扣,叮当作响,“您看这些后生,多是青州本地的庄稼汉,力气大得很,就是缺章法。” 他指了指队列末尾的几个青年,“那个叫铁头的,昨天舞矛时比老兵还稳当!还有那个虎子,劈刀的力道能把草人劈成两半!”
黄狗儿蹲下身,翻看新兵的鞋 —— 鞋底都缝着厚厚的麻线,是府衙统一发放的 “军鞋”。
“大哥说了,要让弟兄们知道,当兵不是去卖命,是为了守着家里的田和粮。”
黄狗儿站起身时,瞥见张尽孝带着两个探马从营外进来,“尽孝哥,济南那边有消息?”
张尽孝递上密信,眉头微蹙:“新来的备倭兵统领叫温承宇,他在济南招了五千新兵,还在黄河边修粮仓,看样子是想囤粮。” 他顿了顿,补充道,“入冬在即,他卡住了东昌府的棉花输出,不管是往青州还是徐州的棉花,全被扣下了。”
黄狗儿捏紧了拳头,眉头紧锁:“这温承宇,竟用这种阴招!没有棉花,过冬的棉衣就成了问题,不管是百姓还是士兵,都熬不过这个冬天。”
暮色漫进府衙时,黄承天正对着沙盘出神。沙盘上,青州的位置插着面红旗,济南是面黑旗,而东昌府被圈了个红圈。
黄狗儿、林大虎、王破军、张尽忠、张尽孝、徐闻围坐一旁,脸上都带着愁容。
徐闻猛地拍了下大腿:“库房里的棉布还有,但棉花只够做一千套棉衣!前几年冬天,光咱们青州城外冻死的流民就有百余号,尸体冻得硬邦邦的,收尸的时候都得用斧头撬!”
“温承宇这招太狠了。” 王破军也开口,声音里满是愤怒,“入冬在即,没有棉花,大家怎么过冬?他这是想把咱们青州和徐州往死里逼啊!”
黄狗儿掀开账册,感慨道:“咱们现在手里本钱足,按计划,本月底就要给咱们的兵,咱们的百姓发棉衣。”
林大虎攥着刀柄的手咯吱作响:“他不光是针对青州。徐州那边更难,李闯的军队里有不少南方士兵,根本扛不住北方的冻。温承宇卡住棉花,就是想让两军将士在寒冬里失了战斗力 —— 咱们的士兵握不住矛,徐州的士兵挥不动刀,他好坐收渔利。”
王破军攥着剑柄站起身:“要不直接抢?我带一千弟兄,连夜突袭东昌府的棉花仓库!”
“不容易。”张尽孝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凝重,“我派去的探马回来说,东昌府最近添了两千守军,四门都加了岗楼,连水关都增设了铁栅栏,温承宇分明是早有防备。”
屋内的空气顿时沉了几分。黄承天指尖重重敲在沙盘上的东昌府城墙,眉头紧锁:“是我疏忽了。东昌府有盐场有棉田,本就是重镇,温承宇既想扼住咱们的脖子,怎会不派重兵把守?”
王破军按了按腰间的宝剑,喉结滚动着:“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兄们挨冻。”
“大哥!” 黄狗儿忽然从怀里掏出崔陵大儒当初送给自己的字,纸面被体温焐得温热,“我想到了!崔大儒在东昌府声望极高。不如我亲自去一趟,找他说说,说不定不用动刀兵就能解决棉花的事。
黄承天盯着沙盘沉默片刻,炭盆的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弟,崔陵虽是名士,但东昌府的守军拿的是朝廷的军饷,儒生的声望未必能压过军法。”
“可总要试试!” 黄狗儿把那张纸攥得更紧。
林大虎突然跨前一步,抱拳如钟:“小将军要去,我得跟着!有我在能护着小将军。”
张尽孝也跟着起身:“我也去。咱们这次去扮作平民,应该要与三教九流打交道,这个我擅长。”
王破军急了:“那要是谈不拢呢?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谈不拢,再另想办法。”黄承天终于松口,指尖在东昌府南门的位置点了点,“照今日朝廷的动向来看,温承宇的主力全盯在徐州,温承宇没朝廷诏令,不会擅至东昌府。”
他看向黄狗儿,目光沉沉:“记住,见了崔大儒,若是能说动他帮忙,就想办法换些棉花;若是他也没办法,千万别硬闯,立刻撤出来。”
黄狗儿把纸揣回怀里,用力点头:“大哥放心!”
林大虎已开始检查佩刀,刀鞘上的铜环叮当作响:“小将军,咱们带五个弟兄,扮成你的仆从,藏好兵器,应该不会引起怀疑。”
“嗯,切记不可暴露身份。”黄承天叮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