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狗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他放下茶杯,主动开口:“崔先生,晚辈今日前来,实则有一事相求。温承宇卡住了东昌府的棉花,青州冬衣都没着落,百姓和士兵怕是挨不过这个冬天,还望大儒能帮帮忙。”
崔陵放下茶杯,眉头微蹙:“温承宇此举,实在不妥。东昌府的棉花本就该流通各处,温承宇为了图谋徐州,竟把棉花当成武器,不顾百姓死活,实在可恨。”
他看向黄狗儿,眼中带着恳切,“我也想帮你,只是温承宇派了个赵千总守着仓库,那人是个死脑筋,只认军令。”
林大虎急道:“崔先生,有法子吗?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家挨冻。”
张尽孝也附和道:“是啊,崔先生,您学识渊博,人脉又广,肯定能想出办法的。”
黄狗儿沉思片刻,忽然眼中一亮,看向崔陵:“先生,晚辈倒有个想法,只是要借您的名声一用。咱们可以组织一场‘清谈辩论’,召集东昌府的读书人,就以‘是否该给青州、徐州的老百姓售卖棉衣’这个题。您德高望重,振臂一呼,定会有很多读书人响应。”
崔陵疑惑道:“一场辩论,能有什么用?”
“用处可大了。” 黄狗儿解释道,“读书人最重礼义廉耻,也最看重民心向背。在辩论中,大家肯定会斥责不给百姓棉衣这种行为的不妥。到时候,这些言论传出去,温承宇就算再固执,也得顾及舆论压力。而且,有您牵头,这场辩论的影响力会更大,东昌府看到读书人都在为百姓发声,也不敢再硬拦着。这是以读书人的力量,逼温承宇妥协啊。”
崔陵抚掌道:“好主意!读书人虽手无缚鸡之力,但笔杆子能抵千军万马。用清谈辩论的方式,既不失文雅,又能达到目的,此计甚妙!”
黄狗儿笑道:“这还得靠先生您的声望,才能让这场辩论有足够的分量。”
崔陵点头:“此事关乎百姓安危,我义不容辞。”
翌日清晨,崔府的院子里落了层薄霜,老仆正用竹扫帚清扫青石板上的落叶,沙沙声在寂静的晨雾里格外清晰。
黄狗儿刚起身,就听见前院传来车马声,推开窗一看,几个穿着青布长衫的书生正抬着木箱往里走,箱子里装的是刻字用的木板和印泥 —— 崔陵要亲自手书召集帖。
“小将军起了?”崔府家仆端着水盆进来,脸上带着笑意,“崔先生凌晨就起来磨墨了,说要把召集帖写得庄重些,还特意选了上好的黄麻纸,说要让贴在城门口的帖子经得住风吹日晒。”
黄狗儿刚要洗漱,林大虎就闯了进来,手里攥着张墨迹未干的纸:“小黄你看!这是崔先生写的召集帖,我刚从前院拿来的,字写得跟庙里的碑刻似的!”
纸上“东昌府儒门清谈会”几个大字力透纸背,下面小字写着“议题:论棉粮通商与万民生计”,落款处“清河崔陵”四个字旁,还盖了方朱砂印章。
黄狗儿心里一暖,赶紧洗漱妥当,往崔陵的书房走去。
刚到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毛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推门一看,崔陵正伏案疾书,案上堆着厚厚的宣纸,每张纸上都写着 “东昌府儒门清谈会” 几个大字,墨香混着淡淡的松烟味漫开来。
“先生,您太费心了。”黄狗儿走上前,看着崔陵鬓角的白发,真心实意地拱了拱手,“为了青州、徐州的百姓,让您这般操劳,晚辈实在过意不去。”
崔陵放下毛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脸上带着倦意却笑意不减:“举手之劳罢了。”
他指了指案上的帖子,“刚让人送去刻字铺了,中午就能拓印出来。府学的王山长说要带三十个生员来,还请了前朝翰林李老先生,这下分量就够了。”
黄狗儿看着那些笔力遒劲的字,感激道:“有这么多有分量的人支持,这场辩论一定能成。都是托先生的福,不然我们就算想出这计策,也没本事召集这么多读书人。”
崔陵闻言,忽然轻叹了口气,拿起一张写废的帖子揉成团:“说起来,我这把年纪,本该在书房里批注古籍,如今却为了棉花的事奔走,组织什么辩论会,倒有些失了大儒的身份。”
他话虽这么说,眼中却没半分懊悔,反而带着几分自嘲的笑意,“不过比起身份,还是百姓的冷暖更要紧。”
黄狗儿忙道:“先生这话就错了。您为百姓奔走,正是大儒该有的样子,比那些只会在书斋里空谈的人强百倍。”
崔陵被他逗笑了,摆了摆手:“你这少年郎,倒会说话。我原本想着三日后就开辩,可老夫冀州的门生估计也要过来,还有扬州的几个老友,路上少说要五六日。索性就把辩论定在七日后巳时,府学的明伦堂。”
他顿了顿,解释道:“入冬还有一月余,多等几日也无妨,人来得越多,声势越大,温承宇那边的压力就越重。况且冀州产棉,扬州熟商道,他们来了既能说清棉市利弊,也能让这场辩论的道理更站得住脚。”
黄狗儿连连点头:“先生考虑得周全。让更多地方的读书人参与进来,才能让天下人都知道温承宇‘以棉困民’的行径。”
林大虎这时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张拓印好的帖子,闻言挠挠头:“要是温承宇派人来捣乱怎么办?”
“他不敢。”崔陵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明伦堂门口有‘御赐下马碑’,文官下轿武官下马,他派来的人若是敢撒野,就是犯上作乱。再说那么多个读书人围着,他的兵也得掂量掂量。”
说话间,院外传来学生们的读书声,夹杂着拓印帖子的 “啪啪” 声。
黄狗儿告辞后走到廊下,看晨雾里的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崔府的青瓦上,晨雾融化成水珠滚落,在石板上晕开小小的湿痕。他忽然觉得,这场辩论或许不只是为了棉花,更是要让天下人看看,这乱世里,总有人为百姓的冷暖奔走。
七日后的明伦堂,注定要搅动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