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谈会的余音还在明伦堂的梁柱间回荡,崔陵刚宣布散会,王老儒便攥着胡须起身,对围拢过来的学子们朗声道:“诸位,光在堂内论道还不够,得让东昌府的百姓都知道咱们的主张!老夫提议,这就去街上游行宣讲,如何?”
“好!”周砚第一个响应,“让那些没到场的百姓也听听,棉花该卖给谁!”
济南三才子也红着脸请命:“大儒,晚辈们愿打头阵,也算赎前日之过。”
黄狗儿在内心感慨:果然在任何年代,读点书的读书人是最好煽动的。
黄狗儿走上前道:“老儒且慢。”
他指着街上往来的行人,“此刻正是饭点,百姓多在家中,贸然出动恐难成声势。不如先派五十名口才好的学子,分三路去市集、码头、城门处宣讲,每处带两名棉农做见证 —— 等百姓们传开了,明日再加派一百人,后日动员所有愿意参与的人,这样步步扩大,才能让更多人信服。”
“也可以给外界一种感觉,我们的游行活动,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影响也越来越大。”
崔陵抚掌道:“黄文小友这主意稳妥。游街不是赌气,是要让民心真正凝聚起来。”
他转头对王老儒笑道,“就按他说的办,今日先探探路。”
半个时辰后,三队学子分别从府学出发。周砚带着一队往城西市集走,柳文昭举着 “棉粮通商,惠及万民” 的木牌走在最前,秦书砚和范修远则向挑着担子的商贩们分发辩词抄本。
市集上的百姓渐渐围拢过来,听着学子们讲述青徐百姓的饥寒,不少人跟着叹息,还有人主动帮着吆喝:“都来听听啊!让徐州的亲戚们穿上棉衣!”
当夜,知府衙门的书房里,温承宇正把案上的卷宗摔得满地都是。亲卫低着头,声音带着颤抖:“大人,济南的柳文昭、秦书砚、范修远…… 他们不仅在清谈会上公开倒戈,还带头举着木牌游街,说要赎前日之过,如今市集上的百姓都跟着他们喊‘棉花当售’……”
“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温承宇一脚踹翻脚边的炭盆,火星溅在他的官袍上,烧出几个小洞也浑然不觉。
他想起当初为拉拢这三人,不仅许了国子监的名额,还送了每人一箱金银,如今竟成了打自己脸的先锋,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还有那游行,不过是让他们在堂里吵吵,竟敢真的跑到街上去煽动百姓!”
亲卫嗫嚅道:“小的们去市集看过,学子们分了三队,每处都带着棉农讲青徐的惨状,不少百姓都跟着落泪,还有商贩主动给他们送水送吃食……”
“岂有此理!”温承宇抓起案上的玉扳指狠狠砸在地上,扳指裂开一道缝。
他在书房里踱来踱去,靴底碾过散落的卷宗,声音里满是戾气:“真以为本官不敢动他们?”
他忽然停下手,眼里闪过一丝算计,“去叫赵千总来,让他明早带一队兵丁,穿着便服去那几处热闹地儿。不用动手,就往人群里挤,把他们的队伍冲散;百姓想围过来听,就故意挡着路,让他们说不成、走不动 —— 总之,让这游行变成一团乱麻。”
亲卫愣了愣:“大人,这…… 会不会太明显了?”
“明显才好。”温承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让他们知道,在东昌府的地界上,想顺顺当当游行,没那么容易。等他们自乱阵脚,自然就散了。”
他顿了顿,又叮嘱道,“记住,只疏散,别伤人,免得落人口实。”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周砚便带着学子们在府学门口集合。今日的队伍比昨日壮大了不少,不仅有府学的生员,还有十几个自发加入的棉农。
有人举着连夜写就的 “棉暖万民,法护苍生” 白布幡,有人背着装满辩词抄本的布囊,人人脸上都带着几分激昂。
队伍刚走到城西市集,就见十几个穿着短打的汉子晃了过来,三三两两地往人群里钻。
有个汉子故意撞了周砚一下,嘴里骂骂咧咧:“走路不长眼啊?”
周砚刚要理论,又有几个汉子挤到队伍中间,把学子们冲得七零八落,听宣讲的百姓也被挡在外面,只能远远观望。
“是温承宇的人!”学子低声提醒,气得脸色发白,“他们想搅黄游行!”
周砚深吸一口气,对众人喊道:“别乱!我们排好队,继续往前走!”
他带头挺直脊背,高声宣讲起青徐百姓的饥寒,声音穿透人群,传到被挡在外面的百姓耳中。有个老婆婆拄着拐杖喊道:“后生们说的是理!你们这些汉子别挡道!”
百姓们纷纷附和,推搡着那些便服汉子,渐渐为学子们让出一条路。
赵千总躲在茶摊后看得火起 —— 温大人只让疏散,可这些学子和百姓竟敢公然对抗!而且今日参与的人,明显比昨日更多。
他使了个眼色,几个兵丁立刻冲了出来,上前呵斥:“都散开!府衙有令,不许聚众喧哗!”
周砚上前一步,挡在队伍前:“我们宣讲民生疾苦,碍着哪条律令了?你们凭什么驱散百姓?”
“凭什么?就凭这是东昌府!” 一个兵丁被周砚的气势逼退半步,恼羞成怒地伸手去推他,“给老子滚开!”
周砚踉跄着站稳,眼里燃起怒火:“我偏不!今日不把道理说给百姓听,我们绝不走!”
他转身对学子们喊道,“大家别怕!他们不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学子们齐声应和:“让更多人知道真相!”
这举动彻底激怒了赵千总,他拔出腰间的佩刀,往地上一剁:“反了!给老子抓起来!”
兵丁们蜂拥而上,周砚死死护住身边的小童子,被两个兵丁扭住胳膊;有学子想护住白布幡,却被一脚踹倒;几个带头的,被粗暴地捆了起来。
混乱中,有个兵丁觉得不解气,抡起刀柄往周砚背上砸去,疼得他闷哼一声,却仍瞪着眼睛喊道:“温承宇拦得住我们,拦不住民心。 围观的百姓气得直骂,却被兵丁们用刀挡在外面。
赵千总押着被绑的五人,指着地上散落的辩词抄本:“都给老子记着,再敢聚众,这就是下场!”
说罢,带着人押着周砚等人往知府衙门走去,留下一地狼藉和百姓们的怒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