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驻扎之后,芒砀山空气中也多了一些肃杀之气。
王破军正站在望塔上擦拭长剑。剑身如秋水般倒映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剑穗上的红绸被露水浸得沉甸甸的,在风里有气无力地摆动。岭下的官道蜿蜒如蛇,尽头隐没在芒砀山的层峦叠嶂里,像被巨兽吞进了腹中。
“将军,斥候回报,芒砀山方向来了支队伍,打着李闯的旗号,约莫三千人。” 亲卫的声音带着几分紧张,手指向雾霭深处。
王破军眯眼望去,只见晨光里渐渐浮出一片玄色甲胄,旗帜上的 “李” 字在风中猎猎作响。为首的将领骑着匹黑马,身高八尺有余,玄铁盔甲上镶着两排铜钉,远远望去像尊移动的铁塔。
“是张温辽。” 王破军的指尖在剑鞘上轻轻敲击,“李闯麾下最能打的猛将,去年在淮北单骑冲阵,斩了朝廷三员偏将。没想到李闯把他派来了。”
亲卫握紧了腰间的刀:“要不要升起烽火台?”
“不急。” 王破军摇头,“他带三千人来,却没摆进攻的阵势,像是来示威的。传令下去,弟兄们各就各位,弓箭上弦,刀枪出鞘,但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动手。”
两千青州军迅速列成防御阵型,盾牌手在前组成铁墙,长矛手在后探出森森矛尖,弓箭手趴在岭上的掩体后,弓弦绷得如满月。
双方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只有风穿过山谷的呜咽声在僵持的空气里流动。
张温辽勒住马缰,黑马烦躁地刨着蹄子。他看着岭上严阵以待的青州军,嘴角勾起抹冷笑。昨天李闯的命令传来时,他正憋着股劲 —— 自打去年在淮北受了箭伤,已经三个月没打过硬仗了。
“主将何在?” 张温辽的声音像洪钟,在山谷里撞出嗡嗡的回音,“报上名来!”
王破军从望塔上下来,握着长剑走到阵前,玄色披风在风里展开:“在下王破军,张将军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 张温辽拍了拍马鞍上的酒囊,酒液晃出些微溅在草地上,“奉李帅之命,来给王将军送点东西。” 他挥了挥手,两个亲兵抬着口木箱上前,“这是淮北的新茶,听说黄大帅最爱喝这个。”
王破军的目光落在木箱上,瞳孔微微收缩。那箱子的锁扣是青州军特制的样式,去年冬天运棉花时丢过一批,没想到竟落到了李闯手里。
“张将军的好意心领了,” 他长剑一横,剑身斜指地面,“只是卧牛岭小,容不下三千贵客,还请回吧。”
“王将军这是不给面子?” 张温辽突然提高声音,黑马人立而起,“李帅说了,济南城的地界,大家都有份。你们占着卧牛岭不让道,是想独吞好处?”
“这条路是济南的门户,” 王破军的声音冷得像冰,“不是谁想过就能过的。”
就在这时,岭上突然传来 “咻” 的一声,一支冷箭擦着张温辽的耳畔飞过,钉在他身后的树干上,箭羽兀自颤动。
“谁放的箭?!” 张温辽猛地回头,怒吼震得树叶簌簌掉落。他的亲卫瞬间拔刀,三千人马齐齐向前一步,甲胄碰撞声在山谷里汇成惊涛骇浪。
王破军心头一沉,厉声喝道:“谁擅自放箭?军法处置!”
岭上的弓箭手们面面相觑,最终一个满脸稚气的新兵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将、将军,我手滑……”
“手滑?” 张温辽的怒火烧得更旺,他猛地拔刀,玄铁刀在晨光里闪过道寒光,“老子看你们是故意挑衅!弟兄们,给我冲!”
三千人马如潮水般涌向岭上,青州军的弓箭手立刻射出箭雨,箭矢穿透晨雾,带着尖锐的呼啸声扎进敌兵的甲胄缝隙。
盾牌手用巨盾挡住冲锋的势头,长矛手趁机从缝隙里捅出长矛,锋利的矛尖瞬间染红。
王破军拔剑出鞘,长剑在阳光下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精准地劈断三支射向自己的箭矢,顺势刺入第一个冲上来的敌兵咽喉,鲜血顺着剑槽汩汩流出,溅在他的玄色披风上。
张温辽的黑马跃过防御工事,玄铁刀带着千钧之力劈向王破军。王破军侧身避开,长剑如灵蛇般缠上对方的刀身,手腕一翻,剑尖直指张温辽的肋下。张温辽急忙挥刀格挡,两柄兵器在半空剧烈摩擦,迸出一串火星,震得两人手臂发麻。
“好剑法!” 张温辽大笑,刀势更猛,刀风呼啸着刮得王破军脸颊生疼,“今天就让老子会会你这猛将!”
王破军不再答话,长剑展开迅捷的攻势,时而如流星赶月般直刺,时而如惊鸿掠影般横削。他在北疆跟北狄骑兵厮杀惯了,最擅长在狭窄空间里辗转腾挪,剑尖总能避开对方厚重的盔甲,专攻关节、咽喉等薄弱之处,逼得张温辽连连后退。
一名青州军士兵被敌兵的长刀砍中肩膀,惨叫着倒下,他身边的同伴怒吼着挥刀砍断那敌兵的腿筋,却被另一人从背后刺穿胸膛。
盾阵被撕开一道缺口,十几个敌兵蜂拥而入,与青州军士兵绞杀在一起,刀光剑影中,不断有人倒下,滚烫的鲜血染红了岭上的泥土,散发出浓重的腥气。
张温辽的黑马被长矛刺穿了肚子,发出一声悲鸣倒地,他翻身落地,提着刀继续厮杀,玄铁刀横扫,将两名青州军士兵拦腰斩断。
王破军瞅准机会,长剑直取他的下盘,张温辽急忙跃起躲避,脚下却被尸体绊倒,王破军的剑尖几乎要触及他的咽喉,却被他用刀勉强架开。
王破军的左臂被一名敌兵的刀划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顺着手臂流进袖管,握剑的手却稳如磐石。他反手一剑刺穿那敌兵的心脏,抽出剑时,血珠顺着剑身滴落,在地上溅开一朵朵血花。
战斗进行得异常惨烈,双方士兵杀红了眼,有的用刀砍,有的用剑刺,有的甚至扔掉兵器抱在一起厮打、啃咬。
青州军依托地形优势顽强抵抗,李闯的人马却仗着人多势众不断冲击,尸体在岭上堆成了小山,堵住了进攻的道路。
王破军一剑挑飞张温辽的头盔,露出他满是汗水和血污的脸。张温辽怒吼着挥刀反击,刀身重重砸在王破军的剑脊上,王破军只觉得虎口剧痛,长剑险些脱手,踉跄着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够了!” 王破军突然大喝,长剑拄地支撑着身体,“再打下去,对我们双方都无益!”
张温辽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玄铁刀拄在地上,刀身还在微微颤动。他看着满地的尸体,己方伤亡已过五十,对方也倒下了四十多人,再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他突然啐了口带血的唾沫:“今天就到这!王破军,你给老子等着,下次再见面,定取你项上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