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岭上的尸体染成暗红,青州军的一百多具尸体旁,徐州军的尸体堆得像座小山,粗略数去竟有三百余具。
林大虎站在尸堆前,银枪拄在地上,汗水混着血珠从下巴滴落。
黄狗儿蹲下身,为一名尚有气息的士兵包扎伤口:“张温辽输了阵,不知道后面会怎么针对我们。”
芒砀山徐闯军队的中军帐内,烛火摇曳,将张温辽的身影拉得颀长。
他蘸着研好的墨,在麻纸上写下战报,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帐内显得格外清晰。
写到 “新将林大虎枪法刚猛,某不敌,损兵三百” 时,他顿了顿,想起被枪尖抵住咽喉的瞬间,那枪尖虽寒,却未沾血腥。
“将军,信写好了?” 亲卫捧着封漆进来,见他望着信纸出神,忍不住轻声提醒。
张温辽回过神,将信纸折成方块,塞进竹筒,沉声道:“告诉李帅,是我无能,请他降罪。”
亲卫接过竹筒,刚走到帐门口,就被张温辽叫住:“等等。”
他犹豫片刻,补充道,“林大虎是条好汉,战时虽猛,却不滥杀…… 让李帅也知道。”
亲卫愣了愣,终究还是点头应下。张温辽望着徐州方向的黑暗,玄铁刀在墙角泛着冷光 —— 他不知道,这封信送去,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徐州大营的帅府内,李闯将战报揉成纸团,狠狠砸在亲卫的脸上。烛火被他踹翻的案几带起的风吹得狂晃,案上的酒坛滚落,烈酒泼了满地,酒香混着怒火在帐内弥漫。
“废物!三百人!” 李闯的怒吼震得帐顶落灰,“张温辽他是不是糊涂了?三千人打不过两千人,还被个无名小辈挑落马下!”
亲卫捡起纸团,小心翼翼地展开:“大帅息怒,张将军带话说,那林大虎确实厉害,而且……” 他顿了顿,“他说林大虎是条好汉。”
“好汉?” 李闯冷笑,一脚踩碎地上的酒坛,“能让他说好汉,怕不是被打傻了!”
他在帐内踱了几个来回,突然停住脚步,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既然他不肯下狠手,老子就帮他一把。”
他抓过纸笔,飞快地写着什么,墨汁溅在指尖也毫不在意。写完后,他将信纸递给张彪,声音压得极低:“让传令兵连夜送去,告诉张温辽,三日内若拿不下卧牛岭,就往他们的水源里下毒!我不管他用什么法子,必须让那群人趴下!”
张彪接过信纸,见上面 “用毒”“三更动手” 等字眼刺得眼睛生疼,忍不住劝阻:“大哥,下毒太损阴德了,而且伤的都是普通弟兄……”
“阴德?” 李闯猛地揪住他的衣领,唾沫星子喷在他脸上,“等咱们被黄承天逼到绝路,谁跟你讲阴德?要么赢,要么死!快去!”
传令兵接过信后,将信誊写三份,星夜兼程送往芒砀山。
芒砀山的夜里,张温辽正擦拭玄铁刀,刀身映出他忐忑的脸。
传令兵掀帘进来,他捧着李闯的亲笔信,声音发颤:“将军,李帅的令……”
张温辽展开信纸,指尖刚触到 “下毒” 二字,就像被烙铁烫了似的缩回手。
信纸飘落在地,他盯着那两个字,眼前闪过卧牛岭上那些士兵 —— 他们死在刀枪下,虽惨却有尊严,若死在毒药里,未免太冤。
“将军?” 传令兵见他脸色煞白,忍不住提醒,“李帅说,这是最后通牒……”
“我知道了。” 张温辽捡起信纸,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你下去吧,让我想想。”
传令兵退下后,他将信纸凑到烛火边,火苗舔舐着纸角,很快将 “下毒” 二字吞噬。
他望着灰烬飘落在地,玄铁刀在手中转得飞快,刀风扫得烛火忽明忽暗 —— 他自跟着李帅举义,杀过贪官,斩过恶霸,却从未想过用这等阴招。
“林大虎饶我一命,我却要断他水源……” 张温辽一拳砸在案上,木案应声裂开,“这不是打仗,是作孽!”
雨下到后半夜,张温辽始终坐在帐内,面前的酒坛空了三个,却越喝越清醒。
他想起当时在家乡,父亲被地主逼死,是李闯带着弟兄们杀了地主,带他落草为寇,给了他一口饭吃。这份恩,他记了五年,他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卧牛岭的了望塔上,黄狗儿正在巡视防务情况,就看着斥候押着个五花大绑的汉子上来。
那汉子怀里揣着封油纸包着的信,被搜出来时还死死咬着牙,直到黄狗儿将信展开,他才面如死灰。
黄狗儿赶忙拿着信找到林大虎。
“李闯要张温辽往水源下毒?” 林大虎银枪在手中捏得咯吱响,“这狗东西,打不过就耍阴招!”
林大虎转身就要下岭,“老子现在就去把张温辽抓来,看他还敢不敢下毒!”
“等等。” 黄狗儿拉住他,“我们双方虽然打过两回,但始终没有彻底翻脸,这次对方也没下毒,咱们再等等。”
他对斥候下令,“加派十倍人手守着水源,白天黑夜轮班,一只鸟也别想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