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兵把人带走后,柳文昭便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崔府,语无伦次地喊道:“大儒!温承宇的人打人了!还抓了五个学子!”
林大虎、张尽孝正在与黄狗儿商量下一步计划,张尽孝闻言猛地起身,腰间的短刀 “噌”地出鞘寸许:“我去救人!”
“等等。”黄狗儿按住他的手,“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抓人,但我们不能冲动。你此刻去,正中他下怀。”
“我去找崔先生。”黄狗儿说着便去崔陵的院子。
崔陵在得知后,赶忙说道,“黄文小友,你速去通知还在外面游街的学子,快些回来。”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决绝,“老夫要赶紧去衙门要人。”
而此时的知府衙门,赵千总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地汇报经过。
温承宇听完,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 他只让吓唬吓唬,没让抓人打人!这蠢货,简直是把他往火坑里推!
“废物!” 温承宇抓起茶盏砸在他头上,“谁让你动手的?现在百姓都看着,你让本官怎么收场?”
亲卫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大人,不好了!码头的百姓聚在一起,说要去京城请愿,放了抓的学子!”
温承宇瘫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第一次感到了彻骨的寒意。赵千总以为抓几个学子能镇住场面,却不知这囚车锁的不是学子,是他温承宇最后的退路。
下午的时候,东昌府衙门前的广场上已挤满了人。
崔陵带着府学的师生站在最前排。码头的纤夫们,棉农们,连平日里足不出户的老妪都拄着拐杖来了。
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呼声震得门楼上的瓦片簌簌作响:“放了学子!”“棉粮通商!”
知府衙门的大门紧闭,温承宇在二堂急得团团转,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带 —— 那是去年圣上赏赐的,若是仕途有失,这玉带怕是再没机会系了。
亲卫每隔一刻钟就来报一次,他听着外面越来越响的呼声,眼前竟浮现出京城御史台的模样,那些言官的笔可比百姓的锄头锋利多了,一旦这事传到京城,弹劾他 “滥用职权、激起民变” 的折子能把他埋了。
“去,把抓的学子放了,就说…… 就说是误会!” 温承宇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掐进肉里——他可以不在乎东昌府的百姓,但不能不在乎吏部的考评,更不能让京城的恩师觉得他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妥。
亲卫迟疑道:“那棉花通商的事……”
“还提什么棉花!”温承宇一脚踹翻案几,卷宗散落一地,“再不放人,他们闹到巡抚衙门去,闹到京城去,我......”
未时三刻,知府衙门的大门 “吱呀” 一声开了。周砚被两个兵丁推搡着走出来,他的袍上沾满尘土,嘴角还有未干的血迹,却依旧挺直了脊梁。紧随其后的是另外四个学子,个个面带伤痕,却目光坚定。
黄狗儿想上前扶住周砚,但碍于自己不能引起官府注意,只得投去关心的目光。
“周兄!”柳文昭第一个冲上前,扶住踉跄的周砚,眼眶瞬间红了,“他们没打你吧?”
周砚摇摇头,声音沙哑却有力:“我没事。”
他看向围上来的崔陵,深深一揖,“让大儒和百姓们担心了。”
崔陵扶起他,心疼地拂去他肩上的尘土,对着五人说道:“好孩子们,受苦了。”
他转身看向从门内走出的温承宇,目光如炬,“温侍郎,现在可以谈谈棉花通商的事了吗?”
温承宇看着周砚带血的面容,又看看广场上上万名怒目而视的百姓,后背竟沁出一层冷汗。
他想起上月家书里,父亲特意叮嘱 “京中暗流涌动,万事以稳为先”,若是今日这事闹大,别说升任山东巡抚,怕是连现有的职位都保不住。
自己用济南三才子的手段上不得台面,但他们的父辈在朝中都有声望,真要是把他们逼急了,找关系联名上奏参他一本,后果不堪设想。
“好,我签。”温承宇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接过崔陵递来的文书时,指尖竟有些发颤。他盯着“不得克扣阻拦”六个字,只觉得每一笔都像在他的仕途上划刀子 —— 可比起以后有升迁机会被对手弹劾的污点,这点让步又算得了什么?
迟疑一会后,他清了清嗓子,忽然提高声调,让周围的百姓都能听见:“崔大儒,诸位乡亲,不是本官不愿通商,实在是军务在身,不得不慎。”
他拿起笔,在文书上缓缓写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在纸上拖出长长的墨迹,“但本官终究是大虞的官,百姓的冷暖记挂在心。今日签下这份文书,不是向谁妥协,是为了让青州、徐州的百姓能穿上棉衣,安稳过冬 —— 毕竟,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才是本分。”
说罢,他抓起红泥印盒,重重按下手印,红泥印泥像极了卷宗里记载的血案供状。他将文书递还崔陵,脸上挤出几分悲悯:“大儒可要收好这份文书,往后通商,本官定会亲自督查,绝不让奸商从中作梗,定要让百姓得实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