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虎站在黄河边，望着密密麻麻的尸体，长枪拄在地上，枪杆上的血渍冻成了暗红色的冰棱。
张尽忠正带着亲兵清点人数，每报一个数字，就像块石头砸在众人心上。
“青州营损失一百三十七人，济南营折损两百一十四，还有……” 张尽忠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索性将名册递给黄狗儿，“你自己看吧。”
黄狗儿接过名册，粗糙的麻纸在冻得发僵的手指间沙沙作响。
来时五千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四千三百二十六名能站着的士兵，其中还有近百人身受重伤。。
“把牺牲的弟兄们都好好葬了。” 黄狗儿将名册折好塞进怀里，“找块向阳的坡地，立块碑，把名字都刻上去。”
黄狗儿转身走向堆积如山的军械。兖州府兵虽然战力不济，但好在人多，家底却不算薄 —— 三百多副铁甲、五百多张弓、两千多支箭，还有十几车没开封的长枪，足够装备五百人了。粮草更是堆积如山，光是小米就有五十多石，足够五千人吃三个月。
“这些粮草军械得尽快运回济南。” 张尽忠说道。
黄狗儿望着东昌府的方向，城墙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那里是也是黄河下游的重镇，拿下东昌府，济南的商路就能彻底打通。
“先不回济南。” 他突然拍板，“尽忠哥，你带五百人押送粮草回济南，告诉我哥，我们要取东昌府。”
张尽忠愣住了：“可咱们只剩四千多人，还要防备兖州的援军……”
“援军来不了。” 林大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脸上沾着泥土，“赵业祖带来的是兖州和东昌府剩的全部兵力，现在他们的主力全死在了黄河滩，东昌府就是座空城。”
张尽忠点了点头，就派人收拾粮草军械赶回济南。
东昌府城墙上的守兵远远望见了黄狗儿他们的军队。一个眼尖的老兵认出 “黄” 字大旗，吓得腿肚子都转了筋，扯着嗓子喊：“快关城门！济南的兵杀过来了！”
一百多个老弱残兵慌手慌脚地推动绞盘，沉重的城门 “嘎吱嘎吱” 地合拢，最后 “哐当” 一声落下门栓。
他们哆哆嗦嗦地搬来石头顶住城门，趴在垛口上往下看，见济南兵黑压压地列在城下，手里的兵器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吓得纷纷缩回头。
“怎么办？他们要是攻城怎么办？” 一个年轻的守兵哭丧着脸，他手里的刀锈得连刀刃都看不见了。
老兵长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听天由命吧。咱们这百十来号人，连城门都守不住，真要是打起来，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黄狗儿勒住马缰，在城下勒马而立。他看了眼紧闭的城门，对林大虎说：“围起来，别强攻。”
林大虎有些不解：“直接撞开城门不就完了？费那事干嘛？”
“攻城总要死人。” 黄狗儿摇摇头，“能不动刀兵就不动刀兵。” 他转身对亲兵说：“你去崔府一趟，把这封信交给崔陵先生。记住，态度要恭敬，说这是学生黄文的信。”
亲兵接过信，策马来到城下，对着城墙上喊道：“我们将军有信给崔陵先生，快开门让我进去！”
城墙上的守兵面面相觑。老兵犹豫了半天，对旁边的人说：“崔先生是咱们东昌府的圣人，要是因为咱们不放人，惹得济南兵攻城，咱们可担待不起。”
众人纷纷点头，有人小心翼翼地拉开侧门的一条缝，让亲兵进去了。亲兵刚进城，侧门就 “哐当” 一声关上，还顶上了好几根木棍。
亲兵进城后，一路打听到达了崔府，亲兵上前轻叩门环，“咚、咚、咚” 的声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片刻后，一个穿着青布短褂的老仆打开门，警惕地看着他：“你是何人？”
“在下是济南军的亲兵，有要事求见崔陵先生。” 亲兵翻身下马，拱手行礼，态度恭敬。
老仆上下打量着他身上的铠甲，眉头微皱：“我家先生今日不在府中，一早便去了文昌书院授课。”
亲兵有些为难，他本想速去速回，却没想到崔先生不在府中。“不知先生何时能回来？”
“不好说。” 老仆摇摇头，“先生授课向来认真，不到午时是不会散学的。”
亲兵思忖片刻，决定去文昌书院等候。他谢过老仆，翻身上马，往书院的方向而去。
文昌书院坐落在城中心的高地上，飞檐翘角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亲兵来到书院门口，见两扇黑漆大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朗朗的读书声，正是崔先生在讲解《论语》。他不敢打扰，便在门口的石狮子旁静静等候。
阳光渐渐升高，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亲兵站在原地，听着里面传来的讲解声，崔先生的声音温和而有力，将晦涩的经文讲得浅显易懂。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没读过多少书，心里不禁生出几分羡慕。
午时已到，书院里的读书声渐渐平息。学子们三三两两地走出来，见到门口的亲兵，都有些惊讶，却没人敢上前搭话。
又过了一会儿，崔陵才在几个学子的簇拥下走出来，他须发皆白，步履稳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亲兵连忙上前，拱手行礼：“崔先生，在下是济南军黄将军的亲兵，有封信要交给您。”
崔陵愣了一下，随即温和地说：“有劳你了，进屋说话吧。”
亲兵跟着崔陵走进书院，来到一间雅致的书房。他将信呈上，看着崔陵拆开信封，脸上的表情从疑惑渐渐变成了然，最后露出了笑容。
“这小子，果然打到了东昌府。” 崔陵笑着说，眼中满是欣慰。
学子们不放心围在了书房门口，有胆大的学生高声地问：“先生，外面真是济南的兵吗？他们要攻城吗？”
崔陵收起信，走出了书房，对学子们说：“是我的学生黄文来了。他不是来攻城的，是来接管东昌府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济南府的新政你们都听说过，分地发粮、开办义学，都是利民的好事。现在，咱们要让东昌府的百姓也知道这些好事。”
“先生，您是说……” 一个年长的学子眼睛一亮。
“没错。” 崔陵点点头，“你们分头去街上，告诉百姓们济南的新政，告诉他们黄文是个好将军，不会伤害无辜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