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日的晨光刺破云层时,龙山两侧的号角声同时撕裂长空。
贺破虏立于隘口最高处,望着河谷对岸漫山遍野的北狄骑兵,银甲在朝阳下泛着冷光。
北狄人从河谷东岸一直铺到天际线,风中飘来他们特有的羊膻味,混杂着马粪与皮革的气息,像一张无形的网正缓缓收紧。
萧如意的三千骑兵已列阵于左翼,枪尖如林;王翼猛带着鹰嘴崖的残部守在右翼峭壁,滚石檑木堆成了小山;火油营则隐在黑松林深处,只待北风起时便要纵火。
“帖木儿的五万铁骑该到了。” 陆承钧站在贺破虏身侧,几日前他们就收到雁门关张总兵传过来的消息,“阿骨律果然按捺不住,昨夜已将主力往河谷东岸移动。”
贺破虏握紧沥泉枪:“他想等援军到了再合围,咱们偏不让他如愿。” 他挥动令旗,“传我将令,萧如意部先攻河谷西岸,把夏侯霸的步兵引出来!”
萧如意领命,率骑兵如离弦之箭般冲向西岸。夏侯霸的步兵本就军纪涣散,见对方来势汹汹,稍作抵抗便溃不成军,一路往河谷东岸退去。
萧如意率军紧追不舍,马蹄踏过刚长出的青草,溅起阵阵泥土,眼看就要踏入北狄腹地,却听贺破虏的鸣金声响起。
“将军,为何收兵?” 萧如意勒马回营,满脸不解。
贺破虏指着河谷:““你看对岸骑兵的站位,个个离水边三丈远。阿骨律在水下钉了暗桩,裹着水草看不真切,你若再往前,战马踏入必定折蹄。”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传来水花四溅的巨响 —— 原来是阿古拉按捺不住,率前锋骑兵悄悄从下游迂回,此刻正坠入水下暗桩阵,惨叫声与战马嘶鸣混在一起。
贺破虏立于山头,见时机已到,令旗再挥:“火油营,放火!”
黑松林里顿时燃起熊熊大火,三月的风卷着浓烟与火星扑向北狄右翼。
干燥的松针遇火即燃,噼啪作响的火焰迅速连成丈高火墙,正在绕道鹰嘴崖的北狄骑兵被火墙阻拦,前有烈焰后有追兵,慌乱中不少人勒马不及,连人带马坠入百丈悬崖,惨叫声在山谷里回荡不绝。
王翼猛趁机振臂高呼:“兄弟们,给老子砸!”五百残兵从峭壁俯冲而下,滚石檑木如暴雨般砸落硬生生把北狄人逼回了河谷。
“父汗,右翼受阻!” 阿古拉浑身湿透地奔回中军,甲胄上还挂着水草。
阿骨律盯着河谷对岸的贺破虏,眼中闪过一丝惊怒。他没想到对方竟能识破自己的计谋,还反将一军。
此时帖木儿的信使恰好赶到,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阿骨律脸色稍缓:“告诉帖木儿,午时三刻,准时从龙山后方突袭!”
午时一到,河谷两岸的厮杀进入白热化。
贺破虏亲率中军冲击北狄阵脚,沥泉枪舞得风雨不透,枪尖所过之处,北狄士兵纷纷落马。陆承钧则坐镇隘口,不断调兵遣将填补防线缺口。双方你来我往,杀声震得山摇地动,尸身堆满了河谷,鲜血染红了潺潺的河水。
正当贺破虏即将冲破北狄中军时,忽闻后方传来喊杀声 —— 帖木儿的五万铁骑到了!
“将军,后路被抄了!” 亲兵嘶吼中带着哭腔。
贺破虏回身望去,只见北狄骑兵如黑色潮水般漫过龙山隘口的后方阵地。贺破虏眼中却无半分慌乱,反而闪过一丝精光。他早料到阿骨律会等援军,与陆承钧定下了反包围之计。
果然,北狄阵中突然乱了起来 —— 陆承钧亲率五千精兵从龙山隘口后方阵地杀出,直扑帖木儿的中军!
“承钧!” 贺破虏当即调转枪头,与陆承钧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帖木儿没想到会遭此突袭,阵脚大乱。阿骨律见状,连忙派夏侯霸率军救援,却被萧如意死死缠住。河谷两岸的战局瞬间逆转,北狄人腹背受敌,死伤惨重。
可就在此时,天空突然阴沉下来,三月的天气说变就变,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
黑松林的大火被浇灭,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潮湿的气息,北狄骑兵趁机从右翼突围。贺破虏想乘胜追击,却被泥泞的道路阻碍,只能眼睁睁看着阿骨律收拢残部退回东岸。
暮色降临时,雨终于停了,夕阳挣扎着从云层缝隙里挤出最后一缕光,给湿漉漉的山崖镀上金边。空气中带着雨后泥土的清新,却掩盖不住浓重的血腥味。
龙山两岸一片狼藉,双方的尸体交错堆积,受伤的士兵在泥地里呻吟。清点伤亡时,朝廷军队折损三万,北狄则损失四万有余,帖木儿的五万铁骑也只剩不到三万。
中军帐里,贺破虏望着地图上的幽州地界,眉头紧锁。
萧如意浑身是伤地进来:“将军,北狄退到河谷东岸固守,咱们要不要趁夜劫营?”
“不可。” 陆承钧摇了摇头,“阿骨律必定设下埋伏,况且我军伤亡惨重,已无力再战。”
他指着地图上的冀州信都信都,“依我看,咱们应当放弃幽州,退守冀州信都。”
贺破虏抬头看向他:“承钧,你说什么?此战我们打赢了,北狄损失远超我军,正是乘胜扩大战果的好时机,为何要退守?幽州是北方门户,战略位置极其重要,一旦放弃,之前将士们的牺牲岂不是白费了?而且朝廷那边,我又该如何解释这看似退缩的举动?”
陆承钧上前一步,俯身指着地图上的冀州信都,道:“将军,此战虽胜,但我军也折损三万,能战之力已然受损。北狄虽败,但其根基未毁,阿骨律退回东岸,必然会重整旗鼓,甚至可能调更多援军前来。幽州地势开阔,利于骑兵作战,这正是北狄所擅长的。而我军经过大战,急需休整,若在此与北狄继续缠斗,只会不断消耗兵力,最终可能得不偿失。”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信都有黄河天险可依,城池坚固,易守难攻。北狄骑兵虽勇猛,却不擅攻城。我们退守信都,一方面可以利用有利地形休整兵力,补充粮草;另一方面,能引诱北狄来攻,届时我们以逸待劳,凭借城池优势,定能再次重创他们。
萧如意随即应和道:“而且在幽州我们粮草供应线太长,在冀州能减少后勤供给时间。”
王翼猛急道:“可幽州百姓怎么办?”
“我已让人通知百姓随军南迁。” 陆承钧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破虏哥,一时的退缩是为了更好的进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在此地与北狄死拼,耗尽兵力,到时候别说幽州,整个北方都可能落入蛮夷之手。退守信都,是为了保存实力,等待最佳时机,一举击退北狄,收复更多失地。”
眼看陆承钧将对自己的称呼由“将军”换成“破虏哥”,贺破虏就知道这是陆承钧真心实意的想劝自己退防信都。
贺破虏沉默良久,终于点了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传我将令,今夜休整,明日一早,全军退守信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