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送温承宇队伍悄无声息地驶出城门,沿着官道往洛阳疾驰,沿途遇到的驿站都已接到密令,只提供马匹与干粮,不许任何人打探或停留。
这场拘捕,从一开始就是永昌帝布下的秘密棋局,目标远不止温承宇一人。
四日后的深夜,洛阳大理寺的审讯室里,烛火跳动如鬼火。
温承宇被铁链锁在石柱上,浑身是伤,却仍在嘶吼:“我要见魏相!我是魏相的门生,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负责审讯的大理寺卿将一叠纸拍在案上,声音冷得像冰:“温承宇,事到如今还嘴硬?陛下已下旨,让你招认与魏帷幄的勾结 —— 他如何指使你谎报军情,如何让你借征讨之名给江南士族谋利,如实招来,尚可从轻发落!”
“勾结?一派胡言!” 温承宇啐了一口,眼神里满是偏执,“我兵败是我无能,与魏相无关!”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魏帷幄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只要魏相不倒,哪怕自己暂时入狱,日后也有被保释、复用的可能;可若是供出魏相,他就彻底成了魏党弃子,这辈子都别想翻身。
大理寺卿见他顽抗,使了个眼色,两名衙役当即上前,手里的夹棍 “咔嚓” 一声摆在地上。
“温大人,皮肉之苦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大理寺卿语气带着威胁,“你若再不肯招,休怪本官用刑!”
温承宇浑身一颤,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却还是咬着牙硬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让我咬魏相,绝无可能!”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嵌进掌心 —— 他想起当年魏帷幄在府中对他说 “好好干,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想起自己靠着魏党一步步爬到兵部侍郎的位置,就算现在身陷囹圄,也仍抱着 “魏相定会救我” 的幻想。
审讯折腾到后半夜,温承宇被打得遍体鳞伤,却始终没松口,甚至连 “魏帷幄” 三个字都不肯多提。
大理寺卿无奈,只能将审讯结果如实上报 —— 温承宇认罪 “谎报军情、冒领军功”,却坚决否认与魏帷幄有关联,一口咬定所有决策都是自己做主。
同一时间,魏府的书房内,魏帷幄正焦躁地踱步。他刚从心腹口中得知温承宇 “拒不攀咬” 的消息,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相爷,宫里来人了,说陛下深夜召您去御书房,商议温承宇失利后的山东应对之策。” 管家的声音带着不安。
魏帷幄对着铜镜理了理官袍 —— 他必须稳住,只要没直接证据,皇帝就算怀疑,也不能轻易动他。
可当他跟着太监走过宫道时,沿途增加的禁军、侍卫们异样的眼神、昏暗宫灯下拉长的影子,都让他心跳越来越快,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底蔓延。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与往日不同的是,殿内点了四盏烛灯,光线明亮了许多。
永昌帝没有端坐龙椅,而是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茶,见魏帷幄进来,甚至抬手示意:“魏卿来了?坐吧,朕正好有话跟你说。”
魏帷幄愣了愣,连忙躬身行礼:“臣魏帷幄,叩见陛下。陛下深夜召臣,不知有何要事?”
他不敢落座,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态,眼神警惕地打量着殿内 —— 如今的永昌帝他看不透,甚至连皇帝的表情都带着几分温和,可这反常的平静,却让他心里更慌。
永昌帝笑了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咱们君臣多年,难得有机会好好聊聊。你担任丞相六年,朕一直记着你的功劳 —— 当年江南水患,是你牵头赈灾,稳住了民心;四年前北狄来犯,也是你举荐将领,守住了雁门关。这些,朕都看在眼里。”
魏帷幄这才敢缓缓落座,心里的警惕稍稍放下,连忙回道:“陛下谬赞!这些都是臣分内之事,不敢居功。若不是陛下信任,臣也难有机会为朝廷效力。” 他顺着皇帝的话头,刻意表现出谦逊与忠诚,试图进一步打消皇帝的疑虑。
“你呀,就是太谨慎。” 永昌帝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语气愈发温和,“朕听说你近来时常咳嗽,夜里也睡不安稳?身体还好吗?一把年纪了,凡事别太操劳,得多顾着自己的身子。”
这话像一股暖流,让魏帷幄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他甚至觉得,之前的担忧都是多余的,皇帝深夜召他,或许真的只是商议军务。
他连忙欠身回道:“多谢陛下挂念!臣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如今已好转许多,身子还算硬朗,还能为陛下、为朝廷再多效力几年。”
“这就好。” 永昌帝放下茶杯,语气突然转冷,眼神里的温和瞬间被锐利取代,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直刺魏帷幄,“身子硬朗就好,不然朕真担心,魏丞相你挺不过接下来的牢狱之灾。”
魏帷幄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颤抖:“陛下……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臣…… 臣听不懂。”
永昌帝没有绕弯子,手指轻轻敲击着软榻扶手,声音冰冷刺骨:“你听不懂?那朕就明说 —— 你举荐温承宇征讨山东,朕信了你,给了他十五万大军,结果呢?他谎报军情、冒领军功,致二十五万大军折损十三万,有辱国体!”
皇帝的声音陡然提高,震得殿内烛火乱颤,“你身为丞相,举荐人才是你的职责,可你却举荐了这么一个无能之辈!单是这‘举荐失误、用人失当’一条,你就难辞其咎!”
魏帷幄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信纸 —— 他怎么也没想到,皇帝会用 “举荐失误” 这么 “小” 的理由发难。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震惊,声音却依旧保持着几分平稳:“陛下……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臣举荐温承宇,虽有失察之过,可仅凭此事,就要将臣打入牢狱?”
他不是不明白皇权的冷酷,只是没想到皇帝会如此直接 —— 没有罗织贪腐、结党的罪名,没有循序渐进的铺垫,竟只用 “举荐失当” 这一条,就定下他的罪。这不合常理,却又最合皇权逻辑。
魏帷幄定定地看着皇帝,那丝震惊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坦然的平静。他混迹朝堂三十年,见过太多权臣的起落,怎会不懂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皇帝要的从来不是 “惩治失误”,而是借温承宇的惨败,清除他这个 “权臣障碍”。就算没有温承宇,皇帝也会找其他理由 —— 今日的 “鸿门宴”,从他踏入御书房的那一刻起,就早已注定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