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广场的喧嚣消散在洛阳城的暮色中,却在市井间掀起了绵延数日的波澜。
茶馆酒肆里,原本同坐一桌的乡邻常会因“贺破虏是否叛国”吵得面红耳赤,菜碟摔碎的声响此起彼伏;街头巷尾的孩童也编起了新童谣,一边唱“贺将军,守边疆,伤疤刻满胸膛上”,一边又有孩童接“叛国贼,害岳帅,早晚要被刀砍伤”。
支持贺破虏的百姓自发组成了“辩冤队”,举着写有“清君侧,除士弊”的木牌在街上游行,逢人便讲世家垄断科举、抢夺产业的恶行;
而士族豢养的文人则在酒楼里开起了“清谈会”,写文章骂贺破虏“借民怨乱朝纲”,说他与周铭谅联手是“要毁了大虞根基”。
更有甚者,双方在街头偶遇便会扭打在一起,留下的守城士兵投入了三倍士兵巡逻,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这舆论战,说是五五开,其实咱们已经赢了。” 周铭谅的营帐里,周铭谅指着桌案上的民情记录,“以前百姓提起士族,只敢私下抱怨;现在连挑粪的老汉都敢骂士族‘吸血虫’,这就是松动的开始。”
陆承钧也点头附和,他这两日与江西军将领议事,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态度从“提防”变成了“敬重”——玄武广场上那番剖心沥胆的演讲,彻底打消了众人对他“朝廷降将”的疑虑。
正说着,帐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亲兵掀帘通报:“主帅,李闯将军到了!”
周铭谅猛地站起身,快步迎了出去。帐外,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正拱手行礼,身后跟着两队盔明甲亮的士兵,虽衣衫带着风尘,却个个眼神锐利。
“李将军!你可算来了!” 周铭谅握住他的手,用力晃了晃。李闯是徐州悍将,两年前率部占领徐州,却被黄承天带着山东军打跑,双方结下死仇。
此次他带着两万精兵归队,不仅补全了江西军的兵力短板,更带来了山东军的布防细节。
“大帅放心,黄承天那贼人把我从徐州赶跑时,我就发誓要报仇!” 李闯声如洪钟,“我带来的弟兄,个个都听我见过和山东军打仗的细节,熟悉他们的打法。这次咱们打洛阳,我愿当先锋,先啃下黄承天的左翼!”
周铭谅大喜,当即命人摆酒接风,帐内众将举杯痛饮,士气高涨。
而山东军的营帐里,气氛却因一道身影的闯入而变得热烈。
黄宏文站在帅帐中央,看着大步进来的中年汉子,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快步迎上前:“大哥!你可算来了!”
黄承天身形挺拔,眉宇间与黄宏文有七分相似,他走上前拍了拍黄宏文的肩膀,声音爽朗:“宏文,你前期做得很好,稳住了洛阳局势,没给咱们黄家丢脸!”
一旁的军师邓正阳连忙上前见礼,递上一份文书:“副帅,这是洛阳城内的舆论分析。贺破虏那番演讲确实动摇了部分民心,但士族仍牢牢控制着粮行、布庄等要害,城中五成以上的富户和官员还是站在咱们这边的。只要咱们攻城时稳住城内士族,百姓翻不起大浪。”
黄宏文侧身让黄承天看向沙盘,语气诚恳:“大哥,你来了我心里就有底了。这主帅之位,理应由你接任。”
帐内将领纷纷附和,黄承天却摆了摆手,先解释道:“我安顿好你们嫂子和你们大侄儿,又请江老爷子坐镇济南,才马不停蹄赶过来的,路上耽误了几日。”
黄宏文眼中闪过关切:“济南那边都安顿妥当了?嫂子身子还好吗?”
黄承天点头,语气缓和:“都妥当了,江老爷子经验丰富,有他在济南,后方万无一失。”
提到家人,黄宏文脸上露出暖意,随即正色道:“大哥,军中将士更服你,这主帅之位你必须接!”
黄承天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再推辞,走到帅位前坐下,手指点在沙盘上的玄武广场:“舆论战到此为止,没意思。目前和江西军怎么约的战?”
黄宏文走到沙盘前,拿起木杆指向洛阳城东的开阔平原:“大哥,按照惯例,七日之约的决战就定在那里。咱们这边兵力二十万,主力是十二万山东军,加上冀州兵五万、并州兵三万,都是常年征战的精锐;江西军那边明面也是二十万,据探报是周铭谅本部十五万,贺破虏旧部三万,剩下两万应该是沿途收拢的义军和乡勇。”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几分:“不过不能掉以轻心。上次小规模试探,我看江西军虽有义军掺杂,却军纪严明,进退有度。贺破虏不必说,武力高强的悍将;陆承钧精通阵法,当年打北狄就有战绩;还有薛羽、周岳两员大将,都是硬骨头。”
帐内将领们脸色微变,黄承天指尖敲击帅案,目光沉凝地扫过沙盘,缓缓开口:“明璋,你且说说,此战要赢的关键何在?”
韩明璋上前一步,躬身拱手后,指着沙盘上两军阵地的标记道:“主帅明鉴。我军之优,首在兵力精纯——山东、并州、冀州三军将士默契深厚,进退有度,且粮草充盈,后方有济南为依托,无后顾之忧;次在将领齐心,主帅与副帅兄弟同心,诸将皆愿效死,指挥链通畅无阻。”
话锋一转,他指尖移向代表江西军的旗帜:“而江西军之短,其一在兵力驳杂——周铭谅本部虽精锐,然贺破虏旧部新附,余下义军乡勇更是良莠不齐,协同作战恐有疏漏;其二在根基不稳——他们沿途收拢部众,粮草补给全靠劫掠或临时征集,粮道绵长且防御薄弱,久战必疲。”
黄承天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韩明璋眼中闪过锐光:“至于取胜关键,其一在‘稳’——我军切不可急于求成,需先稳住阵脚,以精锐之师消耗其有生力量,待其锐气渐挫,再寻隙出击;其二在‘断’——江西军粮草乃命脉,若能牵制其主力的同时,袭扰乃至切断其粮道,不出三日,其军必乱;其三在‘合’——三军需紧密配合,不可各自为战,唯有形成合围之势,方能将我军优势最大化。”
“说得好!”黄承天猛地一拍帅案,站起身来,“稳扎稳打,断其命脉,三军合一——这便是我军的致胜之道!传令下去,今夜全军休整,严阵以待,明日决战,务必一战定乾坤!”
“遵令!”众将齐声应和,声音震得帐顶尘土微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