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村的晨雾总带着三分湿意,缠在檐角的青藤上,凝作细碎的露,风一吹便簌簌落下来,打湿了阶前的青苔。
十岁的萧安蹲在篱笆外的田埂上,手里攥着一根狗尾巴草,一下一下拨弄着土里的蚂蚁。他的眉眼生得极好,继承了母亲云清灵的秀致,又带着几分父亲萧玦的英气,只是此刻那张白净的小脸上,满是掩不住的郁气,连额角翘起的碎发都透着几分不服输的劲儿。
“安儿,回来用早膳了。”
院门口传来女子温软的声音,萧安抬起头,看见母亲正站在那里,身上穿着一袭素色的襦裙,腰间系着一块莹白的玉佩,晨光落在她的发梢,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云清灵是大雍的清和县主,江南的千里沃土都是她的封地,只是如今褪去了华服金钗,隐居在这青竹村里,倒像个寻常的农家妇人,眉眼间的温婉里,藏着几分看透世事的淡然。
萧安应了一声,慢吞吞地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泥土,磨磨蹭蹭地往院子里走。
堂屋里的八仙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饭。小米粥熬得软糯,冒着热气,旁边是一碟腌菜,一碟煮鸡蛋,还有几样精致的点心,都是云清灵亲手做的。
萧玦坐在上首,手里捧着一卷书,看得入神。他穿着一身青色的常服,身形挺拔,面容俊朗,只是鬓角处隐隐有了几缕银丝。谁能想到,这位看似寻常的中年男子,曾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如今被大雍天子封为世袭亲王,永享亲王俸禄,却甘愿舍弃京城的繁华,带着妻儿隐居在这偏僻的小村子里。
萧安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拿起一个鸡蛋,剥了壳,小口小口地吃着,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父亲。
云清灵将一碗粥推到他面前,笑着问:“又在想什么?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蚊子了。”
萧安放下鸡蛋,鼓起腮帮子,小声道:“娘,我想去望川关。”
这话一出,堂屋里的空气静了一瞬。萧玦翻书的手顿了顿,抬眸看向他,目光深邃。
云清灵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摸了摸他的头:“望川关离这里远得很,路上又不太平,你一个小孩子家,去那里做什么?”
“我想看看爹爹当年镇守的地方。”萧安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满是少年人的憧憬,“爹爹说过,望川关是大雍的北大门,站在城楼上,能看见草原的牛羊,能听见风吹过旌旗的猎猎声。还有,我想知道,爹爹当年是怎么凭着几千守军,就挡住了草原十万铁骑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执拗的劲儿。这些话,他在心里憋了许久了。自他记事起,就常常听村里的老人说起父亲的事迹,说萧玦王爷当年如何在朝堂上力挽狂澜,如何在边境上叱咤风云。那些故事,像一颗颗种子,在他心里生了根,发了芽,让他对那个叫做望川关的地方,充满了无限的向往。
萧玦合上书,放下,目光落在萧安身上,缓缓开口:“望川关的风,比青竹村的硬上十倍,那里的雪,能没过膝盖,你受得了?而且那里经常被流寇围困,你才10岁,太危险了”
“受得了!我也不怕危险”萧安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坚定,“我每天都跟着村里的阿虎哥练武,身子骨结实得很!再说了,我又不是去打仗,只是去看看,我阿娘教我的知识,我也想试着用一下。”
云清灵叹了口气,端起粥碗,轻轻搅着,没说话。她知道儿子的性子,像极了萧玦年轻的时候,认定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可望川关毕竟是边境,这些年虽然还算太平,但草原上的部族素来桀骜,保不齐就有什么变故。她实在放心不下,让这么小的孩子,独自踏上那样遥远的路途。
“娘,你就答应我吧。”萧安见母亲不说话,便凑到她身边,拉着她的衣袖,轻轻晃着,撒娇道,“我听说,下个月,咱们家的商队要去江南进货,回来的时候,会路过望川关。我可以跟着商队一起走,商队里有那么多护卫,肯定很安全的。”
云清灵还是有些犹豫,看向萧玦,眼神里带着询问。
萧玦沉默了片刻,才道:“让他去吧。”
“夫君?”云清灵有些惊讶。
“雏鹰总要学会自己飞的。”萧玦看着萧安,目光里带着几分欣慰,几分期许,“他总不能一辈子待在青竹村,守着我们这一亩三分地。去望川关看看也好,让他见识见识边境的风土人情,也让他知道,什么是家国,什么是责任。”
萧安没想到父亲竟然这么快就答应了,顿时喜出望外,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谢谢爹爹!谢谢娘!”
云清灵无奈地笑了笑,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啊,就知道给我们惹麻烦。”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心里也明白,萧玦说得对。儿子长大了,总该出去见见世面。只是,这一路的风霜,终究还是让她心疼。
接下来的几天,青竹村的小院里,便多了几分忙碌。云清灵亲自为萧安收拾行囊,缝了几件厚实的衣裳,又准备了许多伤药和常备的药材,还特意嘱咐商队的管事,要多照看着点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