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转换带来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一股足以侵蚀灵魂的混乱气息便扑面而来。林枫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无法用常理描述的地域。
这里便是“无序废渊”。
天空是凝固的铅灰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偶尔划过的不规则裂痕，透出背后扭曲的彩色虚空。大地由无数破碎的规则碎片、腐朽的法则链条以及难以名状的废弃物堆积而成，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远处，扭曲的山脉如同垂死巨兽的脊梁，蜿蜒起伏，一些地方喷涌着混乱的能量流，另一些地方则寂静得可怕，连声音都被吞噬。
空气中弥漫着“无序”的本源道韵。在这里，上一秒可能重力颠倒，下一秒或许时间流速骤变，左脚踏入一片炽热火焰，右脚可能陷入极寒冰窟。一切物理规则、能量法则都处于一种随机的、崩坏的状态。
更可怕的是，林枫感觉到自己的力量被压制到了极点。化神中期的修为被硬生生禁锢在元婴初期左右，识海中的寂灭之心如同被套上了沉重的枷锁，跳动缓慢而无力，“星辰之眼”也无法再轻易看穿能量流动和因果线，视野变得模糊。规则锁链的封印，让他从云端跌落凡尘。
他第一时间看向不远处。叶凡同样狼狈地站在那里，周身那滔天的魔气被压制得只剩薄薄一层，暗金魔甲黯淡无光，手中的万魔屠神戟也失去了那摄人心魄的凶威。他眼中的猩红似乎也因环境的压制和先前审判的冲击而消退了些许，但那份刻骨的冰冷与怨恨并未减少。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没有言语，只有最原始的警惕与审视。在这绝对混乱、危险的环境中，他们既是彼此唯一的“熟人”，也是最大的潜在威胁。
“嗡——”
一阵诡异的波动从脚下传来。两人所在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化作一片流沙，同时，头顶上方凭空凝聚出无数锋锐的冰锥，带着刺骨的寒意倾泻而下！
攻击来得毫无规律，纯粹是这片空间“无序”的体现。
“哼！”叶凡冷哼一声，即便力量被压制，战斗本能犹在。他手中魔戟横扫，残存的魔气化作一道弧形光刃，将大部分冰锥击碎。但仍有几道漏网之鱼，擦着他的身体飞过，带起一串血珠。在这废渊中，他的魔躯似乎也不再那么坚不可摧。
林枫则身形晃动，步伐看似杂乱，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流沙的吞噬和冰锥的袭击。他依靠的不是强大的神识，而是被压制后，对自身力量更精细的掌控和对危险的本能直觉。寂灭领域无法展开，但他将仅存的寂灭之力覆盖于体表，那些靠近的冰锥在触碰到灰黑色气流的瞬间，便自行瓦解了一部分威力。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流沙刚刚平息，周围的空气骤然变得粘稠，如同陷入泥沼，行动变得极其困难。紧接着，左侧虚空裂开一道口子，喷吐出灼热的岩浆，右侧则传来尖锐的精神冲击，直刺识海！
叶凡怒吼连连，魔戟狂舞，勉强抵挡着物理层面的岩浆攻击，但对于无形无质的精神冲击，他显得颇为吃力，眼神出现瞬间的涣散。
林枫眉头紧锁，他的情况同样不妙。寂灭之力对能量攻击有奇效，但对这种纯粹的精神混乱，防御效果大打折扣。他强忍识海刺痛，目光扫视，突然发现不远处一堆扭曲的金属残骸下，似乎有一个相对稳定的凹陷处。
“那边！”林枫低喝一声，不再犹豫，率先朝着那个方向冲去。他无法确定叶凡是否会跟上，但在这种环境下，独自一人面对无穷无尽的混乱攻击，生存几率无疑更低。
叶凡眼神闪烁，看着林枫的背影，又感受着周围愈发狂暴的攻击，最终还是咬牙跟了上去。魔戟劈开一道岩浆流，他有些踉跄地冲进了那个凹陷处。
这是一个由巨大、不知名生物骨骼和某种合金扭曲形成的天然避难点，空间不大，但似乎能一定程度上隔绝外界的规则混乱。进入这里后，那些无休无止的随机攻击果然减弱了许多。
两人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喘息着。仅仅是这短暂的遭遇，就让他们消耗巨大，身上都带了伤。在这废渊中，昔日叱咤风云的化神强者，与挣扎求存的低阶修士并无本质区别。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在狭小的空间内弥漫。
“……没想到，我叶凡最终会和你这窃贼，困于同一处绝地。”叶凡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自嘲与不甘。他身上的魔纹微微闪烁，似乎在对抗此地环境的侵蚀，也像是在压制内心翻腾的怨念。
林枫擦去嘴角因刚才精神冲击而溢出的血迹，淡淡道：“窃贼？或许吧。但把你逼入魔道的，真的是我吗，叶凡？还是你内心无法承受失败与失去的偏执？”
他的话如同尖刺，狠狠扎进叶凡的心底。
“你懂什么！”叶凡猛地抬头，眼中猩红再起，“你夺走我的一切，将我打入尘埃，现在却来质疑我的选择？！”
“我夺走的，是机缘，是外物。”林枫的目光平静却锐利，直视叶凡那充满怨恨的双眼，“但你失去的，是你的本心。是那个即便出身微末，也坚信能凭手中之剑，斩出一条通天大道的叶凡。”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与那些你曾经誓要斩杀的魔物，有何区别？你的道，还剩下什么？”
叶凡身躯剧震，林枫的话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了他内心深处最不愿面对的画面——那个阳光、坚韧、即便面对绝境也不放弃希望的自己。与现在这个被仇恨和魔性吞噬的存在，形成了残酷的对比。他握戟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闭嘴！”叶凡低吼，魔气一阵不稳。
林枫却没有停止，他环顾四周这绝望的废渊，语气带着一丝共同的疲惫：“我们都成了这‘规则’之下的囚徒。它判定我有罪，判定你已污染。但究竟什么是罪？什么是污染？在这连基本秩序都不存在的鬼地方，讨论这些还有意义吗？”
他顿了顿，说出了最关键的话：
“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第一，在这里继续内斗，直到被下一波莫名其妙的攻击杀死，或者被对方杀死。第二……”
林枫看向叶凡，眼神中没有祈求，只有冷静到极点的分析：
“……暂时放下恩怨，合作。找到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方法。至少，活着出去，才有资格继续了结我们之间的因果。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无论是你的仇恨，还是我的……执念。”
合作？与他不共戴天的仇人？叶凡只觉得荒谬至极。但理智又告诉他，林枫说的是目前最现实，也可能是唯一的选择。在这无序废渊，多一个人，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内心的仇恨与求生的本能激烈交锋。他死死盯着林枫，仿佛要将他剥皮拆骨。
长时间的沉默。只有废渊外偶尔传来的、令人心悸的空间撕裂声和能量爆鸣。
最终，叶凡眼中的猩红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复杂的、混杂着屈辱、理智和一丝残余疯狂的神色。他缓缓放下了指着林枫的魔戟，尽管动作僵硬无比。
“……怎么合作？”他的声音干涩，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简单的四个字，对他而言，却比承受万魔蚀心更加艰难。
林枫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他知道，这脆弱的同盟如同建立在流沙之上，随时可能崩塌，但至少，第一步迈出去了。
“首先，熟悉环境，寻找规律。即便是‘无序’，也可能存在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模式’。”林枫指了指外面，“轮流警戒，恢复力量。这里的能量虽然混乱，但我的寂灭之力似乎能勉强转化吸收一部分。你的魔气……或许也能找到适应的方式。”
叶凡沉默地点了点头，走到避难点入口附近，背对着林枫坐下，开始尝试引导周围混乱的能量。他的魔气与废渊的混乱气息竟隐隐有几分相似，吸收起来虽然痛苦，却并非完全不可能。
林枫则靠在另一边，闭目内视，全力催动被封印的寂灭之心，如同在淤泥中艰难开辟通道，一丝丝地汲取着外界那狂暴的能量，修复着伤势，并尝试冲击着体内的规则封印。他知道，想要真正在这绝境中掌握主动权，必须尽快恢复更多力量。
在这绝望的囚笼里，一对不共戴天的仇敌，为了最基本的生存，达成了一个摇摇欲坠的、随时可能被背叛撕碎的同盟。
数个时辰后，当林枫勉强恢复了一丝元气，正准备与叶凡交换警戒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避难点深处那片扭曲的骨骼与合金交织的阴影。
在“星辰之眼”被严重压制的情况下，他原本看不清那阴影后的具体情形。但就在刚才那一瞬，他凭借着与寂灭之心那微弱的联系，隐约感觉到……那阴影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与他体内的寂灭本源，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共鸣。
（第117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