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初入幽冥
七天后的黎明，天色未明，骊山脚下的封锁区却已是一片肃杀。勘探队即将出发。
林为民穿着特制的、带有铅衬和不明材料涂层的防护服，感觉动作有些笨拙。他检查着装备：高强度尼龙绳、非磁性的钛合金岩钉、依靠陀螺仪和惯性导航的定位器、高灵敏度空气检测仪（重点监测汞蒸气及其他未知成分）、大功率抗干扰照明灯，以及每人配备的一支信号枪和两枚照明弹。赵卫国还给他们配发了一种特制的强光手电，据说能发出某种特定频谱的光线，对“某些东西”有驱散效果。
队伍算上林为民，一共六人。除了他，还有赵卫国指派的两名749局行动队员——代号“山猫”和“铁柱”，两人沉默寡言，眼神锐利，身上带着一股硝烟和铁血的味道；一名地质与矿物专家，刘工，负责分析岩层和异常物质；一名物理学家，钱博士，携带着监测能量场的设备；最后是队医，小孙，他的医药箱里除了常规急救品，还有一些标注着代号的特效针剂。
张青被两名749局的人员严密看管在后方临时基地。他最近愈发安静，只是那双空洞的眼睛，时常望向盗洞的方向，偶尔嘴角会神经质地抽搐一下，仿佛在模拟咀嚼。
“记住行动计划，”赵卫国最后一次叮嘱，他的脸色在晨曦中显得格外严峻，“以勘探和信息收集为首要目标，遭遇任何无法理解的异常现象，优先记录，然后立即撤退。保持通讯畅通，但要做好失联的准备。每隔一小时，必须主动报告情况。”
林为民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混合着防护服自身的橡胶味涌入肺中。“明白。”
他第一个抓住绳索，双脚蹬在潮湿冰冷的洞壁上，开始向下滑落。头顶的光线迅速收缩，最终变成一个惨白的小点，然后彻底消失。绝对的黑暗包裹上来，只有头灯的光柱在狭窄的洞壁上晃动，映出自己粗重的呼吸形成的白雾。
下降了近三十米，脚下终于触到了坚实的地面。一股更浓重、更古老的霉腐气息扑面而来，其中混杂着明显的土腥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汞蒸气的味道。空气检测仪发出了轻微的“嘀嘀”声，汞浓度读数在安全阈值边缘徘徊。
“安全着陆。”林为民对着微型麦克风报告，声音在空旷的地下产生回响，显得格外突兀。
其余队员依次落下。六盏头灯的光束在黑暗中交叉扫射，照亮了他们所处的环境。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腔的边缘，脚下是粗糙不平的岩石地面。前方，那条手绘地图上标注的、宽阔得惊人的墓道，如同巨兽的食道，向无尽的黑暗深处延伸。墓道两侧的墙壁，在手电光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种暗哑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青黑色。材质非砖非石，更像是某种…烧铸而成的、混合了金属和未知材料的整体结构。
“我的设备…干扰很强。”钱博士调整着他手中一个带有表盘和指示灯的黑匣子，眉头紧锁，“这里的磁场混乱得一塌糊涂，还有…一种低频的能量脉冲，非常有规律，像是…心跳。”
“心跳？”林为民感到脊背发凉。
“只是一种比喻，林工。”钱博士摇摇头，“但频率稳定得不像自然现象。”
马老三描述的“蠕动的黑影”并未立刻出现。墙壁看起来是静止的，只是那种青黑色的材质，在手电光移动时，会产生一种视觉上的错觉，仿佛表面有极其细微的、水波般的流动感。
“保持警惕，呈战斗队形，缓慢前进。”山猫低声下令，他和铁柱一左一右，持着一种造型奇特、像是冲锋枪但枪管更粗的武器，走在队伍最前和最后。
队伍开始沿着墓道向前移动。脚步声在死寂中回荡，被放得很大。墓道仿佛没有尽头，笔直地通向未知的深渊。走了约莫十分钟，前方出现了一个向右的弯道。
刚转过弯，打头的山猫猛地举起拳头，示意停止。
头灯光柱集中照过去。只见前方的墓道地面上，散落着一些东西——一个破旧的帆布包，几截散乱的绳索，还有…一只沾满泥土的胶底鞋。
是盗墓贼留下的东西。
林为民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戴着手套的手翻看了一下帆布包，里面除了一些干粮和空水壶，别无他物。但他在包的内侧，摸到了一种粘稠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污渍。
“血迹？”队医小孙凑过来。
“不像…”林为民捻了捻手指，那污渍带着一种奇特的腥气，并非纯正的铁锈味，“成分不明。”
就在这时，地质专家刘工发出了一声轻咦。他正用手触摸着旁边的墓道墙壁。“林工，钱博士，你们来看这墙壁…”
林为民和钱博士凑过去。在头灯近距离的照射下，他们看清了。那青黑色的墙壁表面，并非完全光滑，上面布满了极其细微、错综复杂的纹路，像是某种从未见过的蕨类植物化石，又像是…某种超大规模的集成电路。
更让人心惊的是，刘工用手指甲在某处纹路上轻轻刮了一下，一些极其细微的、暗金色的粉末簌簌落下。
“这…这像是某种金属颗粒，但不是常见的金、铜…”刘工将粉末收集到样品袋里，“需要回去分析。”
钱博士的能量探测仪靠近墙壁时，发出了更加急促的蜂鸣。“能量读数在这里显着增强！这些纹路…难道是能量传输的通道？”
这个猜测让所有人不寒而栗。如果整条墓道的墙壁都是某种能量系统的一部分，那这座地宫，该是何等恐怖的造物？
“沙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仿佛无数细沙摩擦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传来。
声音很轻，但在绝对的寂静中，却清晰得刺耳。
“什么声音？”铁柱低吼一声，警惕地举起武器，灯光扫向四周。
声音似乎来自于墙壁内部。那青黑色的墙壁表面，那些细微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暗金色的微粒在其中加速流动，而那些之前被忽略的、视觉上的“流动感”此刻变得明显起来！仿佛墙壁内部，真的有无数细小的、黑色的东西在蠕动、穿梭！
马老三的恐惧并非空穴来风！
“后退！慢慢后退！”山猫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
队伍开始缓缓后撤。那“沙沙”声并未增强，却如影随形，仿佛整条墓道都在苏醒。
突然，走在最后的铁柱闷哼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踉跄半步。他下意识地用手扶了一下旁边的墙壁。
就在他手掌接触墙壁的瞬间——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铁柱口中爆发！他触电般猛地缩回手，只见他戴着的特制手套掌心部位，竟然被腐蚀出了几个小洞，边缘焦黑，而他的手掌皮肤，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黑、僵硬，并且…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扭动，开始不自然地旋转！
“救我！！”铁柱惊恐地看着自己变形的手，巨大的痛苦让他面部扭曲。
“别碰他！”钱博士大喊，“是能量侵蚀！强磁场或者…未知辐射！”
队医小孙立刻打开医药箱，取出一支代号“镇静-7”的特效针剂，刚要上前。
“沙沙”声骤然变大！
与此同时，前方和身后的墓道深处，黑暗中，亮起了无数点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光点，密密麻麻，无声地注视着他们。
墙壁上那些蠕动的黑影，似乎也变得更加清晰、活跃。
他们，被包围了。
林为民的心脏狂跳不止，他终于亲身体会到了这座陵墓的恐怖。这不仅仅是古墓，这是一个活着的、充满恶意的禁区。
“照明弹！”山猫嘶吼着，率先向头顶发射了一枚。
刺眼的白光瞬间爆发，如同一个小型太阳，将整个墓道照得亮如白昼。
在那一瞬间的光芒中，林为民似乎看到，前方墓道的尽头，隐约出现了一个更加巨大空间的轮廓，以及…一片反射着诡异光华的、波光粼粼的…“水面”？
水银海？
白光熄灭，黑暗重新吞噬一切，只有那无数幽绿的光点和墙壁蠕动的“沙沙”声，更加逼近。
铁柱的惨叫声已经变成了绝望的呜咽，他的整条手臂都在怪异地扭曲。
“撤！快撤！”林为民嘶声下令。
第一次勘探，在遭遇战的开始，就面临着溃败和牺牲的危机。
第四章：代价与疑云
“撤！快撤！原路返回！”林为民的吼声在空旷诡异的墓道里炸开，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照明弹的余光尚未完全消散，那短暂的白光像是灼伤了黑暗，却也让那些幽绿的光点和墙壁上加速蠕动的黑影更加清晰地烙印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
“铁柱！”山猫目眦欲裂，看着战友的手臂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黑、扭曲，但他不敢贸然触碰。钱博士的警告言犹在耳——“能量侵蚀”！
“帮我！”队医小孙脸色煞白，却咬着牙，和山猫一左一右架起几乎昏厥的铁柱。铁柱的体重此刻成了巨大的负担，他那只完好的手死死抓着自己的伤臂，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走！”林为民端着那支特制强光手电，对准身后墓道中那些逼近的幽绿光点，猛地按下开关。一道比普通手电炽烈数倍、带着某种奇特频率的白光射出，那些光点果然骚动起来，向后退缩了一些，但并未完全消失，依旧在黑暗中虎视眈眈。
“有用！快走！”钱博士一边扶着踉跄的刘工，一边紧张地盯着能量探测仪，表盘上的指针疯狂跳动，“能量场在加强！干扰太强了，通讯可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林为民耳机里就传来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随后彻底陷入了寂静。
失联了。
心头猛地一沉。但现在顾不上了。
六个人，拖拽着伤员，沿着来时的墓道拼命向后跑。脚步声杂乱，喘息声粗重如风箱。身后的“沙沙”声如同潮水般紧追不舍，那些幽绿的光点也重新聚拢，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像是在驱赶猎物。
来时感觉漫长的墓道，此刻在求生本能下似乎缩短了一些。前方，那个下来的盗洞入口隐约在望，一丝微弱的天光（或许是上面接应人员的手电光）从上方透下，如同希望的灯塔。
“快！到了！”林为民嘶哑地喊道，感觉肺部火辣辣地疼。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墙！墙活了！”地质专家刘工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只见他们身旁的墓道墙壁，那些青黑色材质上的暗金色纹路骤然亮起微光，整面墙壁仿佛变成了某种活着的、巨大的蠕动器官。之前只是细微的“沙沙”声陡然放大，变成了令人头皮发麻的、仿佛亿万只甲壳虫在爬行的轰鸣！
更可怕的是，墙壁的表面开始凸起、变形，仿佛有无数细小的东西要破壁而出！
“别停！冲过去！”山猫怒吼，几乎是将铁柱拖着往前冲。
林为民将强光手电的能量开到最大，对着蠕动的墙壁来回扫射，白光所过之处，墙壁的异动似乎被抑制了片刻，但很快又恢复，仿佛这光线只是杯水车薪。
“啊！”队医小孙一个踉跄，感觉脚踝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低头一看，竟是几缕从墙壁缝隙中探出的、如同黑色发丝般的东西，正试图将他往墙壁里拖拽！他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
山眼疾手快，拔出腰间佩戴的、材质特殊的军用工兵铲，狠狠斩向那些“发丝”。铲刃过处，发出一种类似切割金属线的“嘣嘣”声，那些“发丝”应声而断，断口处渗出暗金色的粘稠液体。
小孙连滚带爬地挣脱，脸色惨白如纸。
终于，他们冲到了盗洞下方。上方留守人员显然听到了下面的动静，几条绳索迅速抛了下来。
“铁柱先上！快！”林为民吼道。
山猫和小孙用尽力气，将几乎失去意识的铁柱绑在绳索上，打了个信号。上面的人开始用力拉扯。
接着是刘工、钱博士、小孙……他们抓住绳索，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恐惧给了他们额外的力量。
林为民和山猫留在最后断后。山猫端着那造型奇特的武器，警惕地对着墓道深处，虽然不知道对那种无形的能量和诡异的物质是否有用。林为民则用强光手电不断扫射，延缓着那些幽绿光点和蠕动墙壁的逼近。
“走！”看到其他人都上去了，山猫对林为民喊道。
两人抓住最后两条绳索，奋力向上攀爬。冰冷的洞壁摩擦着防护服，下方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和诡异的声响如同深渊巨口，紧紧追噬。
当林为民的手终于被上面的人抓住，拖出盗洞，重新接触到冰冷但真实的夜风时，他几乎虚脱，瘫倒在地，贪婪地呼吸着没有那股甜腻汞蒸气和不祥土腥味的空气。
天已经彻底黑了，探照灯将盗洞周围照得亮如白昼。赵卫国脸色铁青地站在一旁，指挥着人员。
“铁柱！铁柱怎么样？”山猫一上来就急切地问道。
队医小孙正在给铁柱做紧急处理，他的脸色极其难看。“情况很糟…右臂…肌肉和骨骼都在持续扭曲，组织坏死速度极快…我用了‘镇静-7’，只能勉强减缓，无法阻止…” 铁柱躺在地上，已经昏迷，但他的右臂依旧在不自然地微微痉挛、扭动，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色角质化，仿佛不再是人类的手臂。
林为民在别人的搀扶下站起来，看着铁柱的惨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想起了那三具内脏扭成麻花的盗墓贼尸体。同样的力量，只是作用方式和程度不同。
“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赵卫国沉声问道，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勘探队员。
林为民、钱博士、刘工几人断断续续，将墓道内的遭遇说了出来：诡异的能量场、蠕动的墙壁、幽绿的光点、铁柱触碰墙壁后的可怕后果，以及最后那墙壁仿佛活过来般的攻击。
赵卫国听着，眉头越皱越紧。他带来的技术人员已经开始检测铁柱手臂上的能量残留，并收集队医小孙鞋上沾到的那些暗金色“发丝”断肢和粘液。
“能量侵蚀…活性金属防御层…还有生物感应机制…”赵卫国喃喃自语，这些词汇让林为民感到陌生而心惊。“这座陵墓，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和危险。”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通讯的749人员快步走来，在赵卫国耳边低语了几句。
赵卫国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他转向林为民等人，声音低沉：“临时基地报告，张青…在你们下去后不久，开始出现剧烈反应。他不断地用头撞墙，反复嘶吼着…‘触怒了’，‘惊醒了’，‘不够…还不够…’。”
不够？林为民心头巨震。是和“还差一个”联系起来了吗？他们这次的勘探，触怒了地宫深处的某种存在？所以防御机制被“惊醒”了？那“不够”又是指什么？是指像铁柱这样的“祭品”还不够？还是指…唤醒某种东西的条件尚未满足？
恐惧，如同骊山夜晚的寒露，悄无声息地浸透了每个人的骨髓。
第一次勘探，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带回来的不是答案，而是更多、更深的谜团和更浓重的阴影。地宫之下，那片被水银江河环绕的幽冥国度，究竟隐藏着怎样惊世骇俗的秘密？而那个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张青，他又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林为民看着不远处痛苦昏迷的铁柱，又望向那个如同恶魔之眼般的盗洞，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敬畏——对未知，对死亡，也对那位两千多年前，布局了这一切的千古一帝。
他知道，事情，绝不会就此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