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沉重的殿门,一股陈旧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大殿内空无一人,只有几缕阳光透过破败的窗纸洒在地面上,尘埃在光束中飞舞。
大殿正中的高台上,那把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龙椅,静静地矗立在阴影中,虽然落满了灰尘,却依然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诱惑。
陈九斤缓步走上前,皮靴踏在金砖上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回响。
他来到龙椅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冰凉的扶手,感受着那雕刻精美的龙头纹路。
就是为了这把椅子,多少人骨肉相残,多少人机关算尽,甚至连这大好河山都可以抛弃。
李旦坐过,结果早早丧命;
李重坐过,却成了傀儡;
太后垂帘,却丢了江山。
如今,这把椅子就在他手边,只要他想,随时可以坐下去。
现在的他,拥有绝对的武力,拥有万民的拥戴,甚至连那些王爷都不敢对他从大殿正门直入有半句废话。
但他没有坐。
他只是站在高台上,背对着龙椅,俯瞰着下方空荡荡的大殿,仿佛看到了那个曾经跪满文武百官、却在国难当头时作鸟兽散的朝堂。
“一把椅子而已。”
陈九斤轻笑一声,收回了手。
他的目光穿过大殿深邃的门洞,投向了遥远的北方。
那里,才是真正的战场。
权力的游戏,他现在没兴趣玩。
他要玩的,是改天换地的大局。
“大人。”楚红绫不知何时出现在殿门口,她换了一身干净的战袍,左肩缠着厚厚的绷带,但依然英气逼人,“部队已安排在德胜门外休整。”
陈九斤点点头走下高台,来到她身边,眼中燃烧着两簇火焰:
“红绫,京城光复,只是开始。”
“北狄人烧杀抢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那么便宜的事!”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北方:
“我要带着弟兄们,追着呼延烈的屁股打!既然他们喜欢跑,我就让他们跑个够!一直打到他们的狼居胥山,打到他们的老家去!”
“这一仗,我要让北狄五十年内,不敢南下牧马!”
虽然这么说,但回到军帐后。
陈九斤清楚地知道,凭自己手中这一万精锐,想要深入草原,彻底剿灭逐水草而居、且熟悉地形的北狄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战线一旦拉长,后勤补给将是致命的软肋。
“磨刀不误砍柴工。”
陈九斤站在巨大的舆图前,手中的红笔在京城周边画了几个圈。
这些地方,盘踞着大大小小数十支起义军。
他们有的是不堪北狄压迫揭竿而起的百姓,有的是被打散的地方守备军,成分复杂,良莠不齐。
“陈九斤,”陈九斤头也不回地说道,“漠北之行暂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扩军。”
正在擦拭陌刀的楚红绫抬起头:“你要动那些义军?”
“他们现在是一盘散沙,若是放任不管,迟早会变成流寇,祸害百姓。”
陈九斤转过身,目光深邃,“但若是能收归麾下,加以整顿训练,配发武器,他们就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尤其是那些与北狄有血海深仇的北方汉子,稍加打磨,便是最锋利的刀。”
“这件事,交给你去办。”陈九斤将一枚令箭递给楚红绫,“你出身赤焰营,在军中威望高,你去接触他们,恩威并施。愿意归顺的,打散编入新军,按我们的规矩发饷银;想占山为王的,若是安分守己也就罢了,若是敢劫掠百姓……”
“那就灭了。”楚红绫接过令箭,眼中杀气一闪而过,“我明白。”
次日,紫禁城。
安排好军务后,陈九斤难得有了一丝闲暇。
他换上一身便服,只带了两名亲随,缓步走入了这深宫内院。
昔日繁华热闹的后宫,如今却是一片死寂。
北狄人虽然占领京城时间不长,且主要精力放在搜刮财物上,但这后宫也没少遭殃。
许多宫殿的门窗破损,珍玩字画被洗劫一空,地上随处可见破碎的瓷片和枯败的落叶。
走着走着,陈九斤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宫苑——先皇李旦的后宫。
这里曾是他“发迹”的地方。当年他以太医的身份混入宫中,更是假扮“皇上”为先皇李旦“代劳”,在那龙床上……
往事如烟,却又历历在目。
就在他触景生情之际,前方的容安殿内,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谁?!”
身后的亲随立刻警觉,手按刀柄喝问道。
殿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身着素白麻衣,发髻上只插了一根木簪的女子,抱着一个包裹,低着头,脚步匆匆地走了出来。
见到陈九斤等人,那女子显然吓了一跳,身体猛地一颤,怀中的包裹险些落地。
待她抬起头来,陈九斤的瞳孔猛地一缩。
虽然未施粉黛,衣着朴素如村妇,虽然岁月和苦难在她眼角眉梢添了几许愁绪,但那张脸,那双曾在红帐中含羞带怯望着他的眼睛,陈九斤绝不会认错。
竟是容妃!
那个曾经攀附太后,也曾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陈九斤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李旦已死,按理说,作为先皇嫔妃,她要么随太后去了西南,要么被赶到皇家庵堂“静修”……怎么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刚刚光复、兵荒马乱的京城皇宫里?
然而,容妃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她眼中的震惊只持续了一瞬,随即被冷漠与恭顺所取代。
她缓缓放下包裹,双手交叠于腰间,对着陈九斤深深一福,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节,声音清冷而疏离:
“未亡人容氏,见过陈大人。不知大人驾临,惊扰了大人,还请恕罪。”
容氏?未亡人?
她这般称呼自己,又行如此大礼,分明是将他当成了初次见面的陌生权臣。
陈九斤心中五味杂陈。他挥手屏退了左右亲随,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压低声音道:
“容……娘娘,这里没有外人。你我不必如此。”
容妃依旧低着头,身体却微微向后退了半步,拉开了距离,语气依旧平静无波:
“陈大人说笑了。大人是朝廷栋梁,如今更是收复京城的大英雄。妾身不过是先皇遗孀,一介守陵未亡人,与大人素昧平生,何来‘不必如此’之说?”
“素昧平生?”陈九斤咀嚼着这四个字,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是啊,如今他是权倾天下的西南巡抚、北伐统帅;
而她是先帝的遗妃。
即使两人有过荒唐的一晚,但那也是在容妃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