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清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一股陌生的、带着点眩晕感的认知席卷而来——
这……真的是他……她吗?
那个曾经策马扬鞭、意气风发,
很是自律,抵制诱惑不断戒色的少年郎?
这镜中清冷绝艳、身姿窈窕的女子……竟是她如今的模样?
一种强烈的、近乎雌堕般的羞耻感,
与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
对这份美丽的惊叹交织在一起,
让她脸颊绯红,手足无措。
“如何?师父的眼光没错吧?”
芸姑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人也凑了过来。
她毫不避讳地伸手,帮林修清调整了一下领口的盘扣,
指尖若有若无地划过她颈侧细腻的肌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芸姑凑得很近,几乎是贴着林修清的耳边,
压低声音,带着点暧昧的赞叹:
“瞧瞧这腰……这身段……啧啧,真是便宜了那些臭男人,没眼福。”
她温热的气息喷在林修清耳廓,那抹红晕瞬间蔓延到了脖子根。
“芸姑!”林修清又羞又恼,想躲开,却被芸姑揽住了腰。
那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老板娘,就这件了!”
芸姑一锤定音,转头对着老板娘,
脸上瞬间换上了精明的笑容,
“多少银子?您给个实在价儿,我这徒弟可金贵着呢,穿您这身是给您铺子长脸!”
接下来便是芸姑大展砍价神功的时刻。
她先是把林修清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仿佛老板娘不降价就是天大的罪过;
接着又哭穷,说徒弟刚入门还没营生,
自己这个师父如何如何不容易;
最后甚至作势要拉着林修清走人。
一番唇枪舌剑,软硬兼施,硬是把价格砍下去三成。
老板娘被磨得哭笑不得,
最终看着林修清那身实在太过惊艳的效果,咬牙成交,
还额外送了一方素色绣着兰草的丝帕。
林修清全程红着脸,像个精致的木偶般被芸姑摆布,
直到穿着那身新旗袍、拎着装着旧衣服的包袱走出成衣铺,
被午后的暖风一吹,才稍稍缓过神来。
新衣服很合身,料子也舒适,
但那份强烈的被注视感和身份错位的别扭感,依旧挥之不去。
芸姑倒是心情极好,哼着小曲,
时不时侧头欣赏一下自家“焕然一新”的徒弟,
眼神里满是得意和某种……让林修清头皮发麻的占有欲。
两人沿着街市随意走着。
芸姑买了包糖炒栗子,剥开一个,自然地递到林修清唇边。
林修清本想拒绝,但看着芸姑那带着点戏谑又坚持的眼神,
最终还是微启檀口,轻轻咬住了那颗温热的栗子。
呃,嗯……
什么滋味也没有尝到……
一旁却飘来一句调笑的声音,
“给你你还真吃啊。”
林修清:……
不过这小插曲竟奇异地冲淡了些许尴尬。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摊,
引起了她们的注意。
摊主是个三十多岁、面相憨厚的汉子,
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正手脚麻利地掀开蒸笼盖子。
雪白的热气“呼”地腾起,带着诱人的肉香弥漫开来。
生意不错,三三两两的客人围着。
然而,芸姑和林修清几乎是同时顿住了脚步,脸上的轻松瞬间消失。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粘稠冰冷的阴气,
混杂在那浓郁的肉香蒸汽中,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
这阴气并非来自食物本身,
而是……缠绕在那个忙碌的摊主身上!
如同附骨之蛆,
带着一种陈旧的、怨恨的、甚至带着点……甜腻的腐朽感!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这阴气虽然不算磅礴,但极其精纯顽固,
而且带着一种……“尸妓”事件中柳莺莺描述过的,
那种混合了怨气与特殊药力的“异香”残留的余韵!
这小贩身上,绝对粘上过级别不低、性质特殊的诡异!
芸姑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有了主意。
她拉着还有些懵的林修清,自然地走向包子摊。
“老板,来两笼鲜肉包子,打包带走。”
芸姑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声音清脆。
“好嘞!您稍等!”
摊主程三(芸姑瞥见他摊位上潦草写着的名字)
热情地应着,手脚麻利地掀开蒸笼,
白胖的包子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他拿起油纸准备打包。
就在这时,林修清也走近了些。
她身上那股属于“天生灵媒鬼体”的、精纯而庞大的阴气,
以及那件新旗袍上残留的、芸姑偷偷洒上去的,
用来遮掩其特殊体质、混合了特殊草药的“甜香”(类似高级香水,但作用不同),
随着微风,极其轻微地飘散了过去。
正在低头打包的程三,动作猛地一僵!
他霍然抬头,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
死死地钉在了林修清身上……
那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艳,
但紧接着,是极度的惊骇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
拿着油纸的手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目光在林修清那绝美得不似真人的脸庞,
和毫无瑕疵的肌肤上扫过,眼神里的恐惧越来越浓。
芸姑立刻捕捉到了这异常。
她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
恰好挡住了程三大部分看向林修清的视线,
脸上依旧带着笑,语气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和关切:
“这位老板?您这是怎么了?盯着我家妹妹看?
莫不是……以前见过?”
她故意把“妹妹”两个字咬得重了些。
程三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目光,低下头,声音干涩发颤:
“没……没见过!对不住,对不住!
就是……就是这位姑娘……太……太好看了,
像画里走出来的……我一时看呆了……”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手忙脚乱地继续打包包子,
却差点把包子掉在地上。
芸姑眼神微眯,笑容不变,声音却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
“哦?是吗?我看老板您……脸色不太好,印堂也发暗,
倒像是……沾了不干净的东西,受了惊吓的模样?
我家妹妹之前也中过邪,
身上难免还带着点阴气未散尽,所以对这些……比较敏感。”
“轰!”程三如遭雷击,猛地抬起头,惊恐地看着芸姑,
又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她身后气质清绝、此刻也正用探究目光看着他的林修清,
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你……你怎么知道?!”
他失声惊呼,声音都变了调。
芸姑微微一笑,
从袖中不动声色地滑出一枚边缘泛着幽绿铜锈的厌胜钱,
在指尖灵活地一转,那铜钱发出一声微不可闻、却直透魂魄的锐鸣
(普通人听不见,但身负阴气或接触过邪祟的人会心悸)。
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不才略通此道。
看老板您这反应,想必是经历过些……不太平的事?
而且,就发生在这最近一个月内?
身上的‘味道’还没散干净呢。”
程三看着芸姑指尖那枚古旧诡异的铜钱,
感受着那瞬间让他心慌气短的锐鸣,
再听她精准地说出时间,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他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一种溺水者看到浮木般的希冀。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暂时没有新的客人,
才用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说道:
“仙姑……您……您真是高人!您说得对!
我……我上个月……摊上大事了!差点把命都丢了!
都过去一个月了,我以为……我以为没事了……
您怎么还能看出来?难道……难道那东西……还没走?!”
他看向芸姑的眼神,充满了祈求。
芸姑与林修清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来,她们无意中,又撞上了一桩与“尸妓”事件可能有所关联的诡异往事。
芸姑收起铜钱,语气缓和但认真:
“老板,此地不便详谈。
包子我们先拿着。
若您信得过,待会儿收摊后,
找个清静地方,跟我们说说?或许……我们能帮上点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