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泣如诉的旋律与冰冷刺骨的雨点,
并非仅仅是感官的错觉。
当刑山、阎烬、玄机子、幽伶四人一步踏入那无形的“水幕”,
他们便已坠入了东方泽清精心编织的,
名为“风催雨”的绝杀幻境。
这幻境并非简单的障眼法,
而是以无边哀思为引,直击灵魂深处的致命陷阱。
此时刑山有些警戒了,
肩上的永寂之棺依旧沉重,
但周遭的队友却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脚下干硬的黄土路变成了泥泞不堪、布满腐烂残花的小径,
冰冷的雨点打在他粗糙的脸颊上,
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腥气,
或许是幻觉,又或许是真有血渗入雨滴?
雨幕深处,隐约传来压抑的呜咽,
一个瘦小的身影在泥泞中挣扎前行,背影单薄而熟悉。
“大山…哥…”
一个虚弱得几乎被雨声淹没的童音传来,
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濒死的绝望。
刑山的心脏猛地一缩!
那是他早已死去的弟弟!
在获得永寂之棺的力量之前,
他眼睁睁看着病弱的弟弟在仇家的追杀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自己却因恐惧和无力而躲藏。
这是他深埋心底、永不愿触碰的疮疤。
这幻境竟将它血淋淋地撕开!
他想怒吼,想冲过去,
但肩上的永寂之棺仿佛重逾万钧,
冰冷的棺木紧贴着他的脊椎,
散发出一种近乎贪婪的吸力,
祂竟然想要噬主!
并且配合着幻境,
似乎在诱惑他:
沉入这悲伤吧,沉入这永寂的安宁,
就不必再背负这沉重的愧疚与力量带来的无尽杀戮……
弟弟的身影在雨中渐渐透明,
只留下那绝望的呼唤在耳边回荡。
刑山庞大的身躯微微颤抖,
眼神出现片刻的迷茫,
那冰冷的雨仿佛要将他连同他的力量一起冻结、埋葬。
而阎烬眼前的景象截然不同。
雨丝在他眼中化作了燃烧的血线。
漫天飘零的不是残花,
而是被烧焦的人形灰烬。
耳边传来哀婉的女声,
却在下一秒变成了无数凄厉的尖啸——
那是被他用泣血鬼瞳折磨、炼化,
最终魂飞魄散的厉鬼们在向他索命!
毕竟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夷死为微。
生死轮回,天道有应,因果有报……
“阎烬…还我命来…还我魂来…”
“你这刽子手…下地狱吧!”
“一起燃烧…一起化为灰烬!”
一张张扭曲痛苦的鬼脸在血雨中浮现,尖叫着扑向他。
阎烬却狞笑着,手杖中泣血鬼瞳疯狂转动,
试图将眼前的“厉鬼”再次点燃、吞噬。
“滚开!一群废物!”
他咆哮着,挥舞着无形的业火。
然而,这一次,他引燃的“业火”却仿佛失去了目标,
或者反噬到了自身!
那些扑来的鬼影在火焰中非但没有消散,
反而变得更加清晰,
它们身上的火焰竟倒卷回来,灼烧着他的灵魂!
一股源于自身力量的灼痛感蔓延开来,
仿佛要将他的身体连同意识一起烧成灰烬!
他引以为傲的红莲业火,在无边无际的怨念哀伤中,
第一次出现了失控的征兆。
陷入了与自身业火反噬的疯狂对抗。
对于玄机子而言,这幻境是认知层面的绝对灾难。
他手中的星衍盘,那本应指引方向、推演万物的神器,
此刻盘面上的星辰轨迹,
竟然被纷乱的雨丝和坠落的花瓣覆盖,搅乱!
无数代表着“未知”、“混乱”、“悲伤”、“离别”的杂乱符号,
在星盘上疯狂跳动重组,
他试图集中精神,调动灵力去梳理这混乱的星图,
去理解这幻境的“规则”。
然而,那无处不在的哀婉歌声却可以不断侵蚀着他的理性。
他引以为傲的推演能力、对秩序和规律的掌控,
在这个纯粹由悲伤、思念和离别构成的幻境里,
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更可怕的是,
他“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代表他自身命运的星轨,
竟在幻境中显现出断裂、黯淡的迹象。
一些模糊的、预示着他亲近之人可能遭遇不测的碎片画面一闪而过……
恐慌,一种源于对未知和失控的深层恐慌,开始在他心中蔓延。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引以为傲的“预知”,
在真正浩瀚无边的“情”与“念”面前,渺小如尘埃。
他脸色煞白,额头渗出冷汗,双手死死抓住星衍盘,
仿佛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却不知该往何处用力。
另一边,
无相假面光滑的表面,
此刻不再倒映荒凉的景色,而是剧烈地波动起来。
它首先映照出的,
是一个梳着羊角辫、穿着破旧花袄的小女孩,
蹲在阴暗潮湿的墙角,抱着一只死去的小猫无声哭泣。
那是幼年的幽伶,
一个还未学会用面具伪装、情感丰沛却饱受欺凌的孩子。
紧接着,画面切换,
是她第一次戴上无相面具,
亲手抹去一个背叛者的记忆时,
对方眼中瞬间失去所有神采、变得空洞茫然的瞬间——面具下,
她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再然后,是更多被她用面具能力“处理”掉的面孔,
他们的悲伤、愤怒、绝望在面具的倒映中如同走马灯般闪现,
最终都归于一片死寂的空白……
幻境中凄风苦雨带来的刺骨寒意,仿佛穿透了无相面具,直接作用在她的灵魂上。
那空灵哀怨的歌声,
像一根根针,
刺向她刻意遗忘,
用“无相”能力深深掩埋的所有脆弱情感。
随着一句冷冷清清孤倚,
一股巨大的悲伤和孤寂感将她淹没。
她感到脸上冰凉——那不是雨水,而是泪水!
真实的泪水,从她真实的眼眶中滑落,滴在面具内侧。
她有多久没有流过泪了?
无相面具赋予她操控记忆、隐匿情感的能力,
却也让她逐渐失去了感受和表达真实情感的本能。
这幻境,正在强行撕开她精心构筑的情感壁垒,
逼迫她去面对那个被自己亲手埋葬在“无相”之下的、真实的、会痛会哭的幽伶。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
面具下的脸庞第一次因为真实的情绪冲击而扭曲,
内心在抗拒与沉沦间痛苦挣扎。
就在刑山沉溺于愧疚、阎烬对抗业火反噬、幽伶被真实泪水冲击之时,
玄机子最先察觉到了那致命的“不对劲”。
星衍盘虽然混乱,但盘心一点代表“本我”的微光始终未灭。
那无处不在的哀伤旋律,虽然强大,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完整性”,一种过于完美的“剧本感”。
这不像自然形成的怨念领域,
更像是一件强大器物精心编织的牢笼。
“幻境!这是人为的高阶幻境!”
玄机子心中警铃大作,
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和腥咸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他强行将气灌注入星衍盘,
不再试图推演整个幻境,
而是集中所有力量,护住自身灵台一点清明,
同时疯狂催动星盘,试图定位“生门”或“阵眼”。
盘面上混乱的符号中,
几颗微弱的星光艰难地亮起,指向某个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