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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的光慢慢爬过屋顶,照在巷口那块老石碑上。陈小满站在原地,掌堂令贴在怀里,还能感觉到一点余温。他低头看了看手,指尖还在抖,不是因为累,也不是因为伤,而是刚才那一脚踩下去的时候,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空。

他转身往回走,没看任何人。那些人还站在巷子里,有老妇,有大婶,还有递水的少年。他们没说话,也没拦他,只是让开了一条路。他从中间走过,脚步很轻,像怕惊醒什么。

老宅废墟前的地砖裂了大半,黑渍已经干了,颜色发灰,像是被晒干的泥。他蹲下来,伸手碰了碰那块砖,凉得不正常。脑子里突然跳出柳七爷最后说的话:“这只是分魂,真身还在地下沉睡。”

当时他只顾着压下怒火,现在这句话却一遍遍冒出来。

身后传来窸窣声。白小染靠在断墙边,没有躺下睡觉。她尾巴垂着,三根还能动的尾尖轻轻摆了摆。黄大贵坐在旁边,手里捏着掌堂令,正用一块布擦上面的灰。

“那滴血。”白小染忽然开口,“没死。”

陈小满回头。

“它钻进地缝了。”她说,“像种子,埋进土里。只要底下阴气不断,它就能活。几年也好,十几年也好,总有一天会爬出来。”

陈小满没动。

“你奶奶当年封的是本体。”白小染盯着他,“现在呢?你收了个分魂,连壳都不完整。这地方的阵眼早就松了,再有人点一把火,立马塌。”

黄大贵把令牌翻了个面,凑近眼睛看了看。“裂了。”他说,“不止一道。”

他从怀里掏出个放大镜,仔细看了半天,摇头。“吸了柳七的残念,算是到头了。再用两次,说不定自己就碎了。”

“不能修?”

“这不是普通木头。”黄大贵收起镜子,“是命契信物,跟你奶奶的魂气绑在一起的。她人没了,这东西也就只剩个壳。你现在能用,是因为你身上流着她的血,可这血撑不了多久。”

陈小满接过令牌,放在掌心。裂痕从中间斜划下去,像被刀割过。他想起小时候,奶奶把这个牌子挂在他脖子上,说这是保命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拿出来。

现在它快不行了。

“以后呢?”他问。

“以后?”黄大贵看了他一眼,“你要是还想走这条路,就得自己闯堂口。没人引荐,没信物镇场,仙家不一定认你。强行搭契,反噬比挨一刀还狠。”

“有没有别的办法?”

黄大贵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变强。或者,找到你奶奶留下的东西。”

陈小满没再问。

白小染慢慢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低头看着地面那道裂缝。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不像腐烂,也不像烧焦,就是让人不舒服。

“你不睡?”他问。

“睡不着。”她说,“刚才闭眼,看见我娘站在我面前。她说我不该留在这里。”

“那是幻觉。”

“我知道。”她抬头看他,“但她说对了。我们不该在这儿耗着。柳七能来一次,就能来第二次。下次来的,可能就不只是分魂了。”

黄大贵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这地方不能再当安全区了。”他说,“阵法残迹还在,地脉也乱了。谁都能顺着这条线摸上来。咱们得想办法补,不然迟早出事。”

陈小满看着东方。太阳出来了,照在屋顶上,瓦片泛着光。巷子里开始有动静,有人开门,有人倒水,鸡叫声断断续续。看起来一切恢复正常。

但他知道不是。

他把手里的掌堂令握紧了些。木牌边缘有点毛刺,扎得掌心发痒。他忽然想起奶奶临走前的那个晚上,她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这个牌子,一句话没说,只是盯着它看了很久。

那时候他不懂。

现在他懂了。

她是在等这一天。

“你们先休息。”他说。

“你不睡?”

“还不累。”

白小染看了他一会儿,没再说什么。她坐回墙边,尾巴绕过来盖住腿,眼睛闭上了,但耳朵还在动。黄大贵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半块糖,塞嘴里嚼着,靠在墙角打盹。

陈小满一个人走到石碑旁坐下。阳光照在身上,暖的,但他觉得冷。他把掌堂令放在膝盖上,手指沿着裂痕滑过去。裂口边缘有些粗糙,像是随时会继续裂开。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影子很长,横在地上,一直延伸到裂缝边上。风一吹,影子晃了一下,像是动了。

他眨了眨眼。

影子确实动了。

不是风吹的。

他的影子在裂缝边缘停住,然后慢慢弯下腰,像是在看什么。他猛地站起来,影子立刻恢复原样。

他盯着地面。

什么都没有。

他呼吸放慢,重新坐下,手按在令牌上。这一次,他集中精神,试着感应地底的情况。刚闭眼,眉心就传来一阵刺痛,像是有根针扎进去。

他咬牙坚持。

眼前浮现出一条暗红色的线,从裂缝深处延伸出来,贴着地砖往后爬。线很细,几乎看不见,但它在动。它经过那块带掌印的青砖,停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前。

它朝着祠堂方向去了。

陈小满睁开眼,额头全是汗。

他转头看向白小染。她还在闭眼假寐,但耳朵竖了起来。黄大贵也睁开了眼,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张符。

“你也感觉到了?”黄大贵低声问。

陈小满点头。

“不是错觉。”白小染睁开眼,声音很轻,“它醒了。”

“它想干什么?”

“不知道。”她说,“但它在找东西。”

“找什么?”

“可能是阵眼,可能是血脉,也可能是……”她顿了顿,“你奶奶藏起来的东西。”

陈小满低头看着掌堂令。裂痕似乎比刚才更深了些。他伸手摸了摸胸口,那里还留着奶奶挂项链时的印记。

“它知道我在找。”他说。

“所以它也在找。”黄大贵把符纸捏紧,“而且它比我们快一步。”

白小染站起身,尾巴一根根展开。虽然只有三根能动,但她站得很稳。

“你打算怎么办?”她问。

陈小满没回答。

他盯着那道裂缝,手指在剑柄上敲了一下。光剑还在鞘里,剑身微震,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柳七爷死前,看他的眼神变了。

那不是仇恨,也不是愤怒。

那是认识。

他知道他是谁。

他也知道他是谁的孙子。

“它不是来找麻烦的。”陈小满低声说,“它是来找我的。”

白小染皱眉。

“什么意思?”

“它一直在等我出现。”他看着地缝,“从我出生那天就在等。”

黄大贵脸色变了。

“你是说……”

“它不是随机选这个地方。”陈小满站起来,把掌堂令塞进怀里,“它是冲着我来的。从一百年前就开始了。”

白小染走近一步。“那你接下来做什么?”

“找。”他说,“在我被找到之前,先把我要找的东西拿到手。”

他转身走向巷子深处,脚步很稳。

白小染跟上去。

黄大贵站在原地,看了眼地缝,又看了眼陈小满的背影,最后把剩下的半块糖扔进嘴里,追了上去。

阳光洒在巷口,石碑上的字迹被照得清晰。风一吹,一张烧剩的符纸从地上飘起,贴在裂缝边缘。

纸角微微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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