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医院的院子里还堆着没来得及清理的碎石。
容妤深吸一口气,推开玻璃门,前台护士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点诧异。
大概很少见到这样一身风尘却难掩清丽的女人。
“请问,卫弘简在哪个病房?”她的声音带着旅途的沙哑,却很清晰。
护士查了登记本:“哦,你说那个腿受伤的年轻人啊,在二楼最里面的病房,刚从手术室出来没多久。”
楼梯间的扶手带着潮气,她一步跨两级台阶,走到二楼时,远远就看见小陈守在病房门口。
“小陈。”
小陈猛地回头,看到她时惊得手里的手机都差点掉了:“容小姐?您怎么真的来了?路不是还……”
“路通了。”容妤打断他,目光越过他看向紧闭的病房门,“他怎么样了?手术顺利吗?”
“刚醒过一次,医生说……说腿保住了,就是失血太多,还得观察几天。”
“卫家的医疗团队凌晨五点到的,直接进了手术室。”
容妤点点头,抬手轻轻推开病房门。
消毒水的味道更浓了些,卫弘简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干裂,腿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隐隐能看到渗出来的血迹。
容妤刚在床边坐定,就见卫弘简的睫毛颤了颤,像是有醒转的迹象。
她屏住呼吸,看着他缓缓睁开眼。
他的眼神先是茫然地扫过天花板,随即慢慢聚焦,落在她脸上时,忽然定住了。
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蒙着层水汽,像是没睡醒,又像是不敢相信。
“……容妤?”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带着点不确定的试探,“你怎么在这儿?”
容妤刚要开口,就见他自己摇了摇头,嘴角牵起一抹虚弱的笑,像是在嘲笑自己:“又做梦了啊……”
他视线落在她脸上,细细地描摹着,“这次的梦还挺真的,连你眼下的小痣都看得清……”
他说着,抬手想碰她的脸。
“刚刚梦到你生我气,把我赶出去了……”他嘟囔着,语气里带着点委屈,“这个梦好,你没生气。”
容妤眼泪涌了出来,她抓起他没力气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不是梦。我来了,卫弘简。”
他怔怔地看着她,又看了看两人相握的手,忽然眼眶就红了。
“真的是你?”他声音发颤,“我没截肢?腿还在?”
“在,都在。”容妤拿过旁边的水杯,用棉签蘸了水给他润唇,“手术很成功,就是得好好养着,以后别再这么莽撞了。”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咧开嘴笑了:“太好了……不是梦……”
他把她的手抓得更紧,生怕一松手她就会像梦里那样消失。
“你怎么来了?路那么难走……还有,谁告诉你的,是不是小陈那个传话筒。”
“再难走,也得来看看你这个笨蛋。”容妤破涕为笑,“贺铉让我替他骂你一句,说你下次别这么傻了。”
他嘿嘿笑了两声,又因为牵扯到伤口疼得“嘶”了一声,“骂得对……不过你能来,值了。”
他看着她,眼里的光比窗外的太阳还亮:“能在醒的时候看到你,比什么都值。”
他笑得有些傻气,眼泪却顺着眼角掉了下来:“你担心我,是不是?”
“白痴,我能不担心吗?”
“那……既然担心我,能不能……抱一下?就一下,我不动,不扯到伤口。”
容妤瞪他:“刚做完手术,老实躺着。”
“就一下嘛……”他扁扁嘴,眼神更可怜了,“我疼……抱着你能好点。”
容妤看着他缠着纱布的腿,又看了看他泛红的眼眶,终究还是没忍住,俯下身,轻轻环住了他的肩膀。
她头发垂下来,扫过他的脸颊,带着点淡淡的花香,混着他熟悉的味道。
“果然……比做梦好多了……”
“好了,松开吧,别累着。”
卫弘简耍赖:“再抱十秒……不,五秒……”
“五秒到了。”
容妤刚想直起身,病房门忽然被推开,一个穿着高定套装的中年女人站在门口,手里拎着的保温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汤洒了一地。
“弘简!”女人惊呼着冲过来,看到相拥的两人时猛地顿住脚步,目光在容妤脸上转了两圈,随即落在儿子苍白的脸上,语气又急又气,“你这孩子!刚做完手术就不安分!”
卫弘简赶紧松开手,有些羞愤:“妈,你怎么也来了?”
“我再不来,你是不是要上天?”卫母瞪了儿子一眼,才转向容妤,眼神里带着审视,却还算客气,“这位是?”
“阿姨好,我是容妤。”容妤站起身,理了理衣角,脸颊有些发烫。
“容妤?”卫母愣了愣,随即恍然,“哦……我知道你,弘简总提起你。”
她语气缓和了些,弯腰想去捡保温桶,又被地上的汤滑了一下。
“我来吧。”容妤赶紧扶住她,拿起旁边的纸巾蹲下身擦地。
卫母看着她的动作,眼神柔和了些。
来之前她还在想,能让儿子魂牵梦萦的姑娘到底是什么样,现在看来,倒是个端庄懂事的。
“阿姨,您坐。”容妤擦干净地面,搬了把椅子给她。
卫母坐下,握住儿子的手,眼眶就红了,“弘简这孩子,以前是被我们宠坏了,整天没个正形。”
她叹了口气,眼神里带着点无奈,却又藏着骄傲,“这次非要去山里支教,我跟他爸起初是反对的,怕他吃不了苦。可他说,想做点正经事,想让有些人看看,他不是只会花钱的草包。”
她看向容妤,语气坦诚了些:“说起来,还得谢谢你。他总说,容小姐是个心里亮堂的人,跟你比起来,他以前那些日子过得像场糊涂账。”
卫弘简在旁边听得脸红,赶紧插话:“妈,你说这些干嘛。”
卫母睨他一眼,又转向容妤,“容小姐,不瞒你说,我跟他爸都盼着他能长大,能知道什么是责任。这次他虽然受了伤,但能看到他有担当,肯为别人着想,我们做父母的,既心疼又欣慰。”
“阿姨,他在山里做得很好,孩子们都很喜欢他。”容妤轻声说,“他教孩子们读书,亲自给他们修教室,还掏钱买文具,一点都不娇气。”
卫弘简听得眼睛发亮,偷偷拉了拉容妤的衣角,那点小动作里满是得意。
卫母看在眼里,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那就好,那就好。”卫母拍了拍容妤的手,“小妤啊,弘简这腿还得养些日子,我已经让人在陵城安排好了最好的康复中心,等这边稳定了就转回去。到时候……你有空也常来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