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弘简离开时,容珩正站在阳台抽烟。
厨房门没关严,里面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尤其是容妤那句“我愿意的”,砸在他心上有千斤重。
他早该知道的。
从容妤提起卫弘简时,嘴角总挂着欢喜的笑意,从他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地挑刺、较劲,连请柬的颜色都要争一争开始,他就该明白,有些东西,终究是留不住的。
刚才在厨房外,他听见卫弘简说要每天给她做饭,听见容妤笑着抱怨他啰嗦。
他像个卑劣的偷窥者,僵在原地,直到里面传来脚步声,才仓皇躲进阳台。
烟蒂烫到指尖,他猛地回神,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他知道自己这些日子别扭得厉害。
明知道该以兄长的身份祝福,却控制不住地想插手她的生活,明知道卫弘简已经脱胎换骨,却总能挑出一堆无关紧要的错处,明知道容妤早已不是需要他事事操心的小姑娘,却还是忍不住想护着她,哪怕这种“护着”,在她眼里已经成了“管东管西”。
刚才饭桌上,父亲说卫弘简和她般配,姑姑催他们定下来,他握着筷子的手差点捏断。
他嫉妒卫弘简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嫉妒他能说出“随时都可以”的承诺,更嫉妒……容妤看向卫弘简时,眼里那种全然的信赖和欢喜。
这种感情太荒唐,荒唐到他自己都唾弃。
他是哥哥,从她被爸妈抱回家那天起,他就该只是哥哥。
可二十多年的朝夕相处,那些深夜给她盖被的瞬间,那些替她挡掉欺负的时刻,那些为了她放弃远方的决定……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悄悄变了质。
客厅里传来容妤的笑声,大概是在跟爸爸姑姑说刚才厨房的事。
容珩靠在阳台栏杆上,闭上眼,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疼。
他该退出了。
像刚才在厨房外听到的那样,卫弘简会照顾好她,会让她笑得比现在更甜。
这些,都是他作为“哥哥”永远给不了的。
只是……真的要放手时,心还是像被剜掉了一块,空落落的,风一吹就疼。
他重新摸出一支烟点燃,却没抽。
烟雾散在冷夜里,像他那些说不出口的心事,最终只能被夜色吞没。
“哥,外面冷,进来吧。”容妤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点关切。
容珩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平静,只是眼底的红还没褪尽。
“就来。”他淡淡应着,把烟掐灭,像藏起了所有不该有的情绪。
有些事,这辈子都只能烂在心里。
他是她的哥哥,这是他唯一能守住的身份,也是最后能给自己的体面。
容妤和卫弘简的婚礼定在初春,选在卫家旗下的滨海庄园。
红毯从庄园入口一直铺到临海的草坪,两侧摆满了容妤最爱的花朵,无人机组成的爱心方阵在湛蓝的天空盘旋,洒下千万片花瓣,连空气里都飘着香槟与花瓣混合的甜香。
卫家的财力在这场婚礼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特邀的交响乐团在露台演奏着定制乐章,宾客名单里挤满了商界名流与世家子弟,全球知名的花艺师亲手设计了三层楼高的花墙。
容珩站在观礼席第一排,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胸前别着新郎新娘的合照胸针。
他看着容妤挽着容父的手臂,一步步走向红毯尽头的卫弘简。
她的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眼里的光比任何钻石都亮。
此刻看着她无名指上那枚鸽子蛋钻戒,忽然觉得,有些遗憾,或许本就该是遗憾。
交换戒指时,卫弘简的声音带着微颤,却无比清晰:“容妤,从第一次在花店见你,我就想,这辈子一定要让你每天都笑。以后家里的事,花店里的事,所有你不想操心的,都交给我。”
容妤的眼泪掉在婚纱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却笑着点头:“我愿意。”
誓词环节刚结束,现场的大屏幕突然亮起。
原本播放新人成长视频的画面,切到了一片模糊的戈壁背景,镜头前站着一个全副武装的身影。
头盔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上的作训服沾着风沙,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容妤,卫弘简”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低沉声音响起,带着电流的杂音,却掩不住熟悉的硬朗,“很抱歉不能到现场。我在很远的地方,看着你们呢。”
卫弘简握紧容妤的手,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
是景骁。
屏幕里的人抬手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背景里隐约传来风沙呼啸的声音。
“容妤,记得你说过,最想要安稳的生活。卫弘简这小子虽然以前有点混,但对你的心是真的,以后他敢欺负你,告诉我,我……”他顿了顿,大概是想起自己远在边疆,语气软了些,“我远程帮你揍他。”
现场响起善意的笑声。
“卫弘简,”他转向镜头另一侧,声音里多了几分郑重,“她是我放在心尖上护了多年的人,交给你了。好好待她,不然不管你在哪,我都饶不了你。”
卫弘简对着屏幕用力点头,声音坚定:“放心,我会用一辈子护着她。”
“那我就放心了。”变声器的声音里似乎带了点笑意,“祝你们……永远都好。”
画面很快切回婚礼现场,容妤望着大屏幕熄灭的方向,悄悄抹了把眼泪,转头时,撞进卫弘简温柔的目光里。
“他还在守着我们呢。”卫弘简替她擦去泪痕。
“嗯。”
仪式结束后,容珩端着酒杯走向新人。
他先敬了卫弘简,杯沿轻轻一碰:“好好对她。”
卫弘简举杯回敬,目光与容珩坦然相对。
他早从那些微妙的眼神和克制的举动里,读懂了这份藏在“兄长”身份下的深情。
但他更清楚,容珩的底线比谁都清晰。
“谢谢哥,这些年,辛苦你了。”
这声“辛苦”,道尽了彼此都心照不宣的隐秘。
“该谢的是你。”他转向容妤,“以后好好过日子,别总像以前那样马虎。”
“知道啦哥。”容妤笑着挽住卫弘简的胳膊,亲昵又自然。
容珩看着眼前这一幕,眼底的最后一点波澜也归于平静。
或许这样最好,有人替他完成了那些不敢宣之于口的愿望,而他,终于可以彻底退回那个最安全的位置。
卫弘简轻轻拍了拍容妤的手背,用眼神示意她去和亲友打招呼,自己则留了下来,与容珩并肩站在露台边缘。
容珩思绪飘远,那些被死死压住的记忆又开始重现。
那是几年前的一个深夜,容妤发着高烧,迷迷糊糊地喊冷。
他守在床边给她换退烧贴,她忽然抓住他的手,喃喃地喊了声“哥”。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她泛红的脸颊。
二十多年的克制在那一刻突然决堤,他俯身,几乎是虔诚地,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她没醒,只是蹙着的眉舒展了些。
而他僵在原地,心脏狂跳得像要冲破胸膛。
那一晚,他在客厅坐了整夜,烟抽了一支又一支,直到天边泛白,才敢回到卧室,替她掖好被角。
那个吻,成了他藏在骨血里的秘密,是他这辈子唯一的越界,也是往后漫长岁月里,仅能反复回味的、属于“容珩”而非“哥哥”的瞬间。
“我会照顾好她,”卫弘简再次开口,语气里没有炫耀,只有承诺,“你放心。”
容珩侧头看他,这个曾经带着点桀骜幼稚的男人,如今浑身都透着沉稳的担当。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有些话不必说透,有些默契自在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