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妤选了靠窗的位置,将习题册摊开。
“坐下,你缺了三节课,从能量守恒开始补。”
宁煦歪坐着,一条腿伸到过道,摆明不配合。
容妤不理会他的抗拒,开始讲解。
她的声音清澈平和,逻辑清晰,将复杂的物理概念拆解得简单易懂。
讲到关键处,她抬眼看他:“这里听懂了吗?”
宁煦别开脸,故意不看她。
容妤也不生气,换了个方式重新讲了一遍。
阳光透过窗棂,在她睫毛上跳跃。有那么一瞬间,宁煦的视线被她握着笔的纤细手指吸引。
“你自己做一遍这道例题。”容妤把习题册推到他面前。
宁煦瞥了一眼,是他最讨厌的滑轮组问题。他抓起笔,胡乱写了几行公式,然后把笔一扔:“不会。”
容妤拿起他鬼画符般的草稿看了看:“看来你连基础题都没掌握。”
“是啊,我就是个废物。”宁煦翘起二郎腿,“容老师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她终于抬眼看他,眼神却清凌凌的:“我带的班级,从来没有废物。”
宁煦不自在地冷哼一声。
装模作样。
“物理很诚实,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容妤抬眼看他,目光清明,“就像你去酒吧,错了就是错了,找再多借口也改变不了事实。”
宁煦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站起来:“你又来了,说好补课,又提这个!”
“坐下。如果你连直面错误的勇气都没有,那确实没必要补课了。”
她的镇定反衬得他的暴躁像个笑话。宁煦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悻悻坐下。
就在他以为会听到更多说教时,她却话锋一转:“不过这道题,你错得很有创意。”
宁煦愣住。
“虽然答案错了,但这个思路很特别。如果换个条件,你的解法反而更简洁。”
这是第一次有人肯定他的“创意”。宁煦张了张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接下来的讲解,他意外地听进去了一些。当容妤用一个巧妙的思路解开他以为无解的题目时,他几乎要脱口问出那个关键步骤,幸好及时咬住了舌尖。
容妤敏锐地捕捉到宁煦那一瞬间的恍神和欲言又止。
看着他强装不屑却掩不住好奇的模样,她嘴角几不可察地轻轻一勾,又迅速恢复如常。
她没有点破,而是就着刚才的思路继续往下讲,语速不疾不徐:“其实这道题还有更简单的解法。”
她说着,在草稿纸上画了条辅助线,“把这两个滑轮看作一个整体,受力分析会简单很多。试试看?”
这一次,宁煦没有立刻拒绝。
他盯着那道题看了几秒,像是在做心理斗争。最终,他还是不情不愿地抓起笔,在草稿纸上演算起来。
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夕阳的余晖渐渐褪去,窗外传来远处操场上学生打球的笑闹声。
容妤安静地看着他解题。他写得很慢,时不时停顿,眉头紧锁,但至少没有再胡乱涂鸦。
当他终于写下最后一个数字时,容妤轻轻点头:“步骤正确。”
宁煦看着纸上工整的解题过程,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专注地做完一道题了。
“今天就到这里。”容妤开始收拾教案,检查明天记得交。
她起身时,宁煦突然开口:“那个辅助线的画法……”
话说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主动提问,立刻抿紧了嘴唇。
容妤有些欣慰,停下动作,重新拿出笔:“这种题找准支点很重要,你看这里……”
她讲的很认真,发丝随着低头的动作垂落,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宁煦不由自主往前倾了倾身子。
和他记忆中所有香水味都不同。
容妤正专注地讲解着辅助线的要点,宁煦注意到,她说话时睫毛会轻轻颤动,像蝶翼,她的唇形很好看,像初绽的花瓣,随着讲解微微开合。
他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了一拍。
这个认知让他措手不及,他怎么会对老师产生这种念头。
宁煦猛地向后靠去,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怎么了?容妤抬起头,关切地看向他。
“没、没什么。”他慌乱地移开视线,耳根发烫,“就是……有点闷。”
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那里正传来陌生的、剧烈的跳动。这太荒谬了。
“要开窗吗?”容妤说着就要起身。
“不用!我……我去趟洗手间。”
他落荒而逃,在走廊里大步走着,试图用冷风平息脸上的燥热。
洗手间的镜子里,少年眼神慌乱,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操。”他低骂一声,拧开水龙头,把冷水狠狠拍在脸上。
等他磨蹭着回到教室时,容妤正在接电话。她背对着他,声音温柔:“嗯,我快结束了,你先热饭,我马上回去。”
不知为何,那句“马上回去”让宁煦心里莫名发堵。原来她也会这样温柔地对别人说话的。
“继续吧。”容妤转过身,已经恢复了平时的神情。
宁煦慢吞吞地坐回座位,这次却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
电话那头是谁?
老公吗?
这个猜测让他胸口发闷。她从未想过容妤是否已婚。
可是她这么漂亮。
这个认知让宁煦更加烦躁。他踢了踢脚边的碎纸屑,看着它们飘起来又落下。
“你走神了。”容妤轻轻敲了敲桌面。
宁煦猛地回神,对上她清澈的目光,像是被看穿了什么秘密般,心跳又一次失控。
“才没有!”他眼神闪烁,虚张声势。
”那你说说看,刚才我讲的最后一个公式是什么?”
宁煦说不出来。
容妤见他这副模样,也知道继续讲下去没用了,她将草稿纸推到他面前:这个你留着。明天我们讲动能定理。
宁煦突然冒出一句:“刚刚,你老公催你回家?”
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这问题已经越界了。
容妤显然也没料到他会这么问,讶异一瞬,“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她从包里取出个纸袋:“食堂关门了,三明治将就一下。”
宁煦盯着那个纸袋,想起在北京时,那些家教要么对他阿谀奉承,要么被他气跑。从来没有人会在补课后,记得他可能饿着肚子。
语气别扭道:“你做的?还是你老公做的?”
这话说得又冲又没道理,连他自己都觉得幼稚。可他就是控制不住,非要揪着那个素未谋面的不放。
容妤无奈叹了口气:“是他给我做的。”
这个回答让宁煦更加烦躁。所以那个人不仅会催她回家,还会给她做饭。他想象着一个系着围裙的模糊身影在厨房忙碌的样子,心里莫名一刺。
我不饿。他故意别开脸,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容妤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她将三明治放在他面前: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宁煦盯着那个包装精致的三角三明治,问,“他做的饭很好吃?”
“还不错。”
“比学校食堂呢?”
“这怎么能比。”她失笑,抬头看他,“你怎么对他这么好奇?”
宁煦被问住了。是啊,他为什么非要打听一个陌生男人的事?他抓起三明治,粗暴地撕开包装,狠狠咬了一口。
“慢点吃。”容妤递过来一盒牛奶。
宁煦接过牛奶,二人指尖相触,他触电般缩回。牛奶盒掉在桌上发出闷响。
两人都愣住了。
“我……”宁煦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见容妤已经自然地拿起牛奶,替他插好吸管。
“明天见。”她拿起包走向门口,在门前顿了顿,“宁煦,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教室门轻轻合上。
宁煦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把剩下的三明治塞进嘴里。
甜腻的沙拉酱在舌尖化开,他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走廊尽头传来容妤和值班老师的对话:“补课到这么晚?要我说这种学生就别白费力气了……”
他听见容妤轻声回答:“每个孩子都值得被认真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