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移到了剑刃上。血滴落的速度慢了,最后一滴挂在锋口,迟迟不落。
殿外,西边林道尽头,一道低矮的屋影埋在雪中。屋顶烟囱没有烟,门缝透不出光。可就在月光照不到的墙角,一块银纹布片挂在枯枝上,随风轻轻晃了一下。
上官孤云看见了。
他没动,也没叫醒赵婉儿。她的头还靠在他胸口,手搭在他腰侧,呼吸平稳。他知道她伤未愈,不能惊动。
他缓缓抽出手臂,动作极轻,怕牵动肩上的伤口。旧伤裂开过一次,现在皮肉还紧绷着。他用右手撑地,一点一点把身体挪离断柱,左腿压住大氅边角,不让它发出声响。
他站起身,低头看了眼赵婉儿。她睫毛微颤,像是做了什么梦,但没有醒来。
他转身走向门口,脚步落在积雪上几乎无声。到了门外,他弯腰捡起那块银纹布片,指腹擦过布料边缘,发现有烧灼痕迹,这不是被风吹来的,是有人故意挂上去的。
他抬头看向废弃药庐的方向。那里比别处更暗,像一块沉在地里的铁。
他知道那人没走远。
他绕到残殿后侧,从瓦堆里取出藏好的孤云剑。剑身沾了夜露,握在手里有些滑。他抽出内衬布条缠了几圈,剑柄便稳了。
他在西林小道设了三重陷阱。
第一重,在松树下用孤天拳震松积雪,只要有人踩过,树顶的雪团就会砸下来。第二重,用无敌神指在冻土上刻出假脚印,通向空地中央。第三重,把孤云剑插在路口最显眼的位置,剑穗上绑了一枚铜铃。
做完这些,他退进药庐东墙的塌屋里,靠着断墙坐下,闭眼等。
半夜时分,风停了。
远处传来树枝断裂声,一个人影出现在路口。
穿灰袍,戴银面罩,身形瘦削。他盯着孤云剑看了很久,才慢慢靠近。他没碰剑,而是伸手去摸剑穗上的铜铃。
机关触发。
树顶积雪轰然落下,那人猛地后跃,踩中假脚印区域。地面咔嚓裂开,陷下半尺。他反应极快,单手撑地翻出,但左膝已陷入冰层。
上官孤云从暗处冲出。
他右掌推出傲世掌虚招,掌风扫过对方面门。那人本能抬手格挡,重心再失,整个人摔进坑里。
上官孤云一步踏前,剑鞘砸在对方膝窝。
咔。
那人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上官孤云左手扣住他后颈,将人拖进药庐内室,扔在火塘边。他反手关门,掏出火折子点燃干柴。
火光亮起,照见银护的脸。
面具已经歪斜,露出半张嘴和下巴。嘴唇发紫,牙关紧咬,眼里没有恐惧,只有冷意。
上官孤云坐到对面,把剑放在腿上。
“你回来取信物。”他说,“说明剑上有东西。”
银护不答。
上官孤云伸手摘下剑穗上的铜铃,拧开底座,倒出一张卷纸。纸上画着一个符文,中间有个血点。
“这是血煞令的标记。”他说,“你还想拿回去?”
银护闭上眼。
上官孤云把纸凑近火堆。火焰舔上纸角,迅速烧成灰烬。
银护眼皮跳了一下。
“我不杀你。”上官孤云说,“你若死在这儿,没人知道你为何而来。可你若开口,江湖会记住你的名字。”
银护睁开眼,目光如刀。
“你也配谈名字?”
“我叫上官孤云。”他说,“你想杀我,却两次收手。第一次在偏殿,第二次在檐角。你不为任务,你为别的事。”
银护冷笑:“你看错了。”
“我没看错。”上官孤云声音不变,“你们要清剿的,不只是我,是整个正道吧?”
银护瞳孔一缩。
“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不止这些。”上官孤云往前倾身,“你们在等一个人,能让混元老祖复生的人。”
注:混元老祖,是血煞门的老祖,传说一百三十岁左右,早已经是半个死人。
银护猛地抬头。
“不可能!魂引仪式是血煞门最高机密,你怎会……”
话未说完,他忽然咬牙,嘴角溢出血丝。他想自尽,却被上官孤云一指点中咽喉,气脉受阻,吐不出毒药。
他剧烈喘息,眼神仍不屈服。
上官孤云收回手指,淡淡道:“你体内有毒囊,藏在舌根下。每月需服解药一次,否则七窍流血而亡。你已有三天没服药,喉咙开始发黑。”
银护抬手摸脖子,果然触到一片淤青。
“你说对了又如何?”他哑声道,“就算我死,你也找不到密室。”
“但我能抓下一个。”
“你会连累无辜。”
“那就告诉我真相。”
银护沉默了很久。
火塘里的柴噼啪响了一声。
“他们要唤醒混元老祖。”他说,“需要七种至阴之物,其中六件已在杭州集齐。第七件,是你的心头血。”
上官孤云不动。
“独眼大师不是主谋。他只是负责引你入局,让你受伤,方便取血。真正的主持者,在城南。”
“谁?”
“我不知道名字。他戴黑玉扳指,说话带北地口音。”
“血煞门有多少人潜伏在杭州?”
“三十六人。分为九组,每组守一处阵眼。他们在等月圆之夜启动魂引仪式。”
上官孤云记下所有信息。
“你为何背叛血煞门?”
银护摇头:“我没背叛。我只是不想让那场清洗发生。百年前混元老祖屠戮八百里,尸骨成山。我不想再看到那种场面。”
“那你为何效忠他们?”
“我女儿被他们抓走。他们说,只要我完成任务,就放她回来。”
上官孤云看着他:“你现在说出来了,他们不会放过你家人。”
银护苦笑:“我已经没选择了。”
“我可以救你女儿。”
“凭什么?你连自己都保不住。”
“凭这个。”上官孤云取出孤云剑,横放在两人之间,“我上官孤云,以剑起誓,只要你所言属实,绝不伤你亲族一人。若违此誓,剑断人亡。”
银护盯着剑看了很久,终于开口:“城南旧漕运码头地下,有一间密室。入口在第三号仓房的地窖里。他们把血煞令符和联络名单藏在那里。那是他们调动邪派势力的凭证。”
“还有呢?”
“没了。我说完了。”
上官孤云点头,起身走到角落,找出绳索和布条。他把银护双手反绑,塞住他的嘴,打开地窖门,将人推了下去。
他关上门,落锁。
然后回到火塘边坐下,捡起一段枯枝拨弄炭火。余烬泛起红光,映在他脸上。
他闭目调息,耳朵听着地窖方向的动静。
里面很安静。
但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外面天还没亮。
远处杭州城轮廓隐现,晨雾升起,盖住了街道与屋檐。
地窖铁锁轻微晃动了一下。
一根头发从门缝里飘出来,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