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逢按时按点吊了两天水,已经大好了,三花小猫也被黄毛救活了,徐逢才知道,原来他是个半吊子兽医。
黄毛的亲爷爷是卖肠粉的老王,过年不开门,街上不少人没早饭吃。
老王有两个儿子,一个很有出息,一个很没出息,一个去了国外,一个在外务工,去国外那个很多年没回来看他和买水果的张姨了,在国内的也很少回来。
老大老二都没良心。
张姨生了两个没有心肝的东西。
黄毛是老二的儿子,从小就扔给他带,老二在外面离婚后又找了个新女人,小家里自然也没黄毛的位置了,在房子没拆的时候,老王和张姨靠做小生意拉扯大了黄毛。
夫妻两人很勤劳,老王的肠粉是出了名的便宜实惠又好吃,这么多年没涨价,张姨一开始只是摆小摊子卖水果,但从不以次充好,要价实在。
这样的人尽管日子过的艰难,但是依旧欣欣向荣,黄毛的童年尽管没有父母,但有爱他的爷爷奶奶,和杜明拙他们,还有旺财。
后来房子拆了。
老大依旧在国外事不关己,自己过自己的,但老二却变了脸,惦记着他老头子兜里那点钱。
也不是那点钱,是对普通人来说一辈子无法企及的财富了。
王老二过年眼巴巴回来了,带着新女人,新孩子。
新女人给黄毛生了个弟弟,现在初二,学习也不好,受他妈那套他爷爷的就是他爸的,这辈子都不用努力的理论,被养的贪慕虚荣,天天做春秋大梦。
老王和张姨明辨是非,心里门儿清,自然不会给他们这一家人好脸。
王老二天天盼着老头去死。
他哥在国外不稀罕,所以他们死了什么都是他的了,只是这么多年老头子看东西看的紧,对他极其吝啬,一个子儿都没有,房子拆了的消息还是从别人嘴里知道的,作为亲儿子,也不给他点钱,逼他一直在外打工吃苦。
千错万错都是死老头子和死老婆子的错。
父母哪里有不为孩子考虑的呢?
而自己的亲儿子——当年当累赘一样留在广崇的王东峰,竟然反倒跟着老头子过上了好日子。
这让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如果时间倒流,黄毛一定不会选择把三花小猫留在隔壁街的兽医店里了,那么自己那天早上也不会早早出门,也不会让自己那个猪狗不如的爹被心眼不正的后妈撺掇,有机会和爷爷吵起来——王老头气急攻心,心脏不舒服,直接翻倒在地。
张姨紧跟着从厨房出来,看到这一幕也吓的晕过去了。
旺财狂吠,狠狠咬了王老二,王老二右腿几乎报废,血肉淋漓。
王老二慌忙反击,拿着扫把乱挥,旺财被抽了一棍子,但也被激发了血性,龇着牙,寸步不离两个已经倒地的老人旁边。
王家乱套了。
黄毛后妈的叫声,王老二的痛呼,旺财的狂吠引来了邻居。
不知道谁叫了救护车,鸣笛声响彻菩萨巷,黄毛也急匆匆往回赶,只看到了驶出街口的救护车。
王老头生死不明,张姨也一起被拉走了。
黄毛站在门口手脚发僵,不受控制地抖,拿出手机又没拿住,掉在地上,好不容易捡起,脑子一片空白,想了好一会儿,才给杜明拙打电话。
手术室门口,红灯亮着,杜明拙下巴上还有青碴,一看就是急急忙忙出来的,但反而看起来成熟了很多,有一种异常可靠的感觉,黄毛在张姨病房,张姨已经转醒。
杜明拙硬把人逼去了张姨病房。
黄毛后妈在王老二那,右腿膝盖被咬的裂了,小腿骨折,打完狂犬疫苗,又处理血刺啦呼的腿。
李想来了,不仅带着徐逢,还带了点吃的,塞给手术室门口的杜明拙,看着杜明拙机械地吞咽,他们刚刚把旺财送到宠物医院,好在旺财没什么大碍。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
日头渐西,手术室的灯忽然灭了,杜明拙一下子站起来,掺了一下旁边的黄毛,医生说手术是成功的,但是后面怎么样还要看。
人被推进IcU。
两天后,王老头醒了,但是只有守夜的黄毛和杜明拙知道。
几天之内,王老二一家没有一个人来过。
徐逢是第三天忽然知道王老头没了的。
特别突然。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人的生死离别。
她只是在他那买过肠粉,徐逢是个心肠冷硬的人,按道理是不会为他的离去感到那么那么,前所未有的伤心的。
可能是菩萨巷的人情味太重了吧。
丧事儿一条龙布置的很快。
灵堂就在王老头家里,黄毛瞒着奶奶,至今没让张姨知道王老头的死讯,怕她受不住。
张姨一直住在医院,好好养病。
住icu的事情黄毛给自己的大伯,王老大打过电话,但他话里话外意思是不想回来,现在人没了,他不得不回来一趟了。
说不定他暗地里还觉得晦气,死老头子死都要麻烦他这一遭,不过也好,后面应该没什么事再麻烦他回国了。
王老二把狼心狗肺贯彻到底,老人尸骨未寒,和他争起了收的丧礼,别的花销他反倒不争,骨灰盒和墓地都要黄毛自己去弄。
杜明拙带着徐逢,去那边给了礼金。
门外面有花圈,在喜庆的日子里办丧事,尤为讽刺。
王老头在黑白照片里笑的和蔼,像徐逢第一次去买肠粉的时候,让她自己在盒子里自己找钱一样。
黄毛穿着丧服,跪在前面,有点浑浑噩噩的。
屋里满是来帮忙的邻里亲戚,反倒有些诡异的热闹。
徐逢站在角落,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杜明拙去晃了一圈,又回到徐逢身边,面上倒是没看出来悲痛或者伤心,但看到徐逢出神的表情,小声问,“怎么了?”
徐逢摇了摇头,“现在医学那么发达……真的救不了了吗,我明明记得你说过的,王爷爷身子骨还不错的,手术都挺过来了,怎么一下子就没了……”
杜明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强硬打断了徐逢,“徐逢,你要知道,人就是这样,没办法,要顺其自然,活着的时候好好对待,走了也不用太遗憾,谁都会有离开的那一天都,包括我,在该走的时候不要强行挽留,那样说不定只会徒增痛苦。”
半晌,看着王老头的照片,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人活多少年,能吃多少草料,那都是有数的,生死簿上早就写好了……”
话音渐渐弱下去,后半段话吞进喉咙“……人死虽然如灯灭,但报应不爽。谁都逃不过去,活着的人犯下的孽不会毫无缘由的消失。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