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照样过,但期中考试该来的还会来。
杜明拙是全世界最不想大考的人,考一次搬次书。
搬书显得他命苦,但谁叫他是主力,让徐逢自己搬他确实舍不得,那书一箱几十斤,她也搬不动。
他又不安分了,他想参加考试,尤其是数学。
学了几个月总要试试自己几斤几两,扪心自问自己学的还是蛮认真的,等他考出来成绩,准备以此为借口,正当奖励一下自己。
期中考试是大考,贴身份条形码,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条子不好弄,更没法上传到系统一起改,一起参加排名,但杜明拙运气好到爆,期中考试有一个学生请假。
按道理来说大考是不能请假的,也不允许请假,但凡事总有例外,这个学生是一个常年倒数的,死活不来。
王建国大手一挥,性情一把,索性就让杜明拙去考,省的这学生去了也是浪费时间和人力物力。
杜明拙好歹还是全班倒十优秀选手呢,考过九个了,已经很好了。
考试时间比上学过的快。
不妙的是最后一门地理考完,天忽然黄了,不是黑,是黄。
云层堆积,骤然暗下来。
过了秋分,昼短夜长,但不至于下午四五点就暗成这样。
天地间狂风大作,外面没被装进书箱,只是堆在墙角的试卷和书被刮的乱飞,考试时候就能透过窗子看到飞过去的本子。
试卷飘飘然,书在地上滑铲。
井字教学楼中间的空地落满了零零散散的试卷,楼与楼之间能看到试卷乱飞,甚至打着旋儿往天上飘,当然了,落叶也被风从绿化带里卷上去。
场面壮观。
值日生又白干了。
这又是谁的数学试卷,谁的英语试卷,谁的语文试卷……
这场大风搞的一些人考试的时候心不在焉,生怕自己期中考试卷作战完,后备基地已经毁于一旦。
自从杜明拙来陪读,就数他俩东西最多,他们加一起有四个箱子。
除了徐逢装书的一个半,还有俩甚至堆在屋里,杜明拙御用,装乱七八糟的东西,包括不限于零食,拖鞋,雨伞,七个帽子,毛线,指甲剪等等大的小的,用的上用不上的物品。
所以徐逢起码不用担心自己书和试卷的安危。
自徐逢记事以来,好像每年记忆里都会有一场这样铺天盖地的大雨,有一种毁天灭地的感觉,极端天气总是让人无端兴奋,有一种失序感。
这是一种灾难来临之前众生平等的感觉。
但她是第一次如此没有后顾之忧地感受它。
一般这种情况小学初中都会让家长进校来教学楼接孩子。
徐逢很少被接,许多次都是自己冒大雨走回去的,伞没有一点用,根本不敢打开,不挡雨不说,下一秒就能被吹毁了,浑身淋的透透的,最后少不了要感冒。
狂风之后,天边忽然劈下几道紫色闪电,雷声随后在亮光闪过几秒后响起,“轰隆”声像是要直击灵魂。
自习本该零抬头率,但在杜明拙看到第一道紫色闪电的时候就开始狂扯徐逢,要她往外看。
很难言喻那种亲眼看到不规则的闪电凌空劈下的感觉。
好像世间万物一下子就不值得烦扰了——在自然面前,你是如此地渺小。
忽然,天变脸般地泼下水来,是瓢泼大雨,雨连成串子,在狂风下穿过外走廊,打在杜明拙左手边的窗子上,汇成无数条小溪沿着玻璃向下流,这雨有力气,把玻璃敲的闷响。
外面的树也不能幸免,冲着风向狂舞,摇着枝干往一面偏,在雨和风的席卷之下,叶子一直在掉,然后被卷到天上去,和试卷混在一起。
出去抢救自己书的人已经回来了,抱回来一堆,人被风刮的东倒西歪,发上和衣服上也落满了雨,狼狈不堪,但脸上都挂着笑。
楼下没几分钟排水系统就跟不上了,开始瘫痪,地上汪着水,雨没有停的趋势,越积越深。
已经有走读生兴奋地窃窃私语,猜测今天会不会早放学。
住校生愁眉苦脸,他们天塌下来都别想这种好事,水就算淹了一楼都得留到晚上十点,下了晚自习再深一脚浅一脚地淌回宿舍。
这场雨过去,大概就是正儿八经要冬天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冷空气不断递进,攻占华北平原,愈发嚣张。
杜明拙表情安详淡然,只是托腮平静地看着外面,坐在躺椅上,然后毫无征兆地猛地把窗户打开,雨和风顺着被限位器限制的窗缝,疯狂地灌进来。
下一秒,杜明拙鬼叫了一声,“啪”地立马把窗户关起来,他就这短短几秒吹了一脸的雨。
徐逢偷笑,抽了张卫生纸拍在他脸上。
她嗅到刚刚灌进来的风的味道,混着泥土,和草味儿的清香。
氧气含量很足,令人亢奋。
暴雨降临了。
杜明拙把蓝牙耳机塞了一只到徐逢耳朵里,里面是《Episode 33》,刚刚开始,还在前奏。
徐逢忽然想起来她刚刚去广崇失眠的那个夜晚,她和杜明拙一起窝在沙发上看了的那部电影,《肖申克的救赎》里面的一句话:
“with the sun on our shoulders and felt like free men.”
等徐逢思绪回笼,耳机里音乐已经过了小半。
一时间,伴奏,狂风,暴雨,如同监狱一般的学校,难捱的日子,枯燥乏味的生活,刚刚考完试的短暂轻松,扭头是杜明拙双手交叉枕在脑后,偏头笑着看向她。
——一如当年电影主人公安迪反锁了门,在监狱用公共喇叭放了首歌。
停电了。
一天只休息不到七个小时的灯失去电源,得以意外喘息。
奇迹意料之中地发生了。
所有人被惊的大叫,不知道是在欢呼还是惊呼。
杜明拙依旧笑着看着徐逢,现在想来,也许他的很多行为并不是当下最佳选择,也许有些夸张,有些矫枉过正,但就像鲁迅抵制文言文一样,做到最过,也许结局才正好,他总是不希望徐逢失去一些勇气。
那是她苦苦坚持的,不被同化的勇气,他希望她永远知道,是有人无条件站在她这一边的。
勇气和希望一样重要。
她不需要焦虑,不需要害怕,她不是一个人,也不是唯一一个正常人,因此也不用再怀疑自己这样是否对错。
“任何一个你不喜欢又离不开的地方,任何一种你不喜欢又摆脱不了的生活,就是监狱,如果你感到痛苦和不自由,希望你心里永远有一团不会熄灭的火焰,不要麻木,不要被同化。”
什么时候能离开不要紧,重要的是,总有学校围栏关不住的东西,它永远地栖息在人的内心深处,要永远心怀希望,永葆心怀希望的勇气。
那么她就会坚定地相信,未来期望的样子终有一天会降临
——终于,“抑郁”在杜明拙的精心操控下不战而败。